第0558章 切換視角

深夜的街道上,世界一片寧靜,那些殘留在夜色之中的嘈雜變得越發明顯起來,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一陣犬吠和啤酒瓶碰撞的聲響,聽覺和嗅覺似乎都更加敏銳了,藍禮可以清晰地嗅到鼻翼底下那淡淡的煙草氣息,混雜在淩晨時分的潮濕和清冷之中,縈繞在指尖。

思路總算是清晰了起來,藍禮終於明白了缺少的拼圖是什麽。但藍禮沒有滿足於此,而是進一步深思了下去:為什麽會遺失了這塊拼圖呢?

顯然,剛才的思索不是表現派演技,如果按照學院的表演派思考方式和脈絡,那麽藍禮剛才的表演就是成功的,細節可以再慢慢雕琢,但情緒的刻畫和演繹都是正確而準確的,對於電影來說已經足夠充分。

但電影和戲劇最大的不同就在於——

戲劇的深度和內涵更多是通過劇本本身來體現的,比如說莎士比亞的戲劇,台詞以及情節,大量大量繁瑣華麗的語句將隱藏在字裏行間的歷史、哲學、文化等底蘊全部展現出來。這主要還是因為戲劇舞台的限制,舞台和觀眾的距離,使得演員的表演細節很容易就會淹沒在整個空間裏。

電影的深度和內涵則十分復雜,導演的鏡頭、劇本的文本、演員的表演等等都是構成部分,歸根結底還是導演的鏡頭構圖,如何充分利用演員的表演、畫面的架構、光線的投射以及台詞的深度,呈現出劇情的核心深度,毫無疑問,導演就是整部作品的絕對掌舵者。

藍禮剛才的演出,對於戲劇來說已經足夠,那些表情的細節都捕捉不到,但在電影拍攝之中,尤其是托尼的鏡頭,以超級大特寫將表情的每一個細膩變化都真實地記錄下來,那麽遵循著之前的表演,劇本文本的核心思想就將會變得模糊不清。

於是,藍禮順著角色的脈絡一路摸索、追尋,探索出角色的生活狀態,然後構建出角色與故事之間的共鳴,乃至於角色與整個劇本思想的聯系。這不是表現派,更多是方法派。

當然,重新投入表演之後,表演方式依舊是表現派——重點不在於藍禮是否能夠以方法派的方式對亨利的經歷產生共鳴,而在於托尼的鏡頭需要藍禮停留在這一個狀態上,在絕望的生死線上苦苦掙紮,從麻木到震撼,悲傷、絕望、痛楚、回避、閃躲,然後重新回歸麻木,最後再一次震撼,繼而改變。

托尼的重點在於記錄整個情感的細膩變化,以一種顯微鏡的方式記錄下來之後,折射出整部作品的思想深度和高度。

所以,表現派依舊是藍禮的首選,只是情感的出發點卻必須稍稍做出調整:因為悲傷而崩潰的情緒,因為絕望而崩潰的情緒,這是大相徑庭的兩種表演方式,眼神、表情以及動作的變化將會賦予角色不同的觸感。

如果僅僅只是單純遵循著方法派的情感驅使,那麽爆發出來的情緒足夠濃烈和兇猛,同時也在正確的軌道到,但細微的差別卻無法區分,不要說層次和深度了,就連起承轉合都會顯得模糊,整場戲的三段式結構、兩個轉折,根本不會展現出來。在托尼的顯微鏡之下,這樣的表演就會略顯粗糙和刻意,丟失了那種偽紀錄片的真實感。

只有表現派演技才能達到藍禮的要求,也才能經受得住托尼的考驗。

但,有趣的是,藍禮再一次將兩種表演方式結合了起來,而且還是與此前任何一部作品截然不同的表演方式。這,行得通嗎?

站在第三者的立場來看,方法派也好,表現派也罷,包括體驗派在內,歸根結底表演還是表演,核心奧義還是在於角色,以演員自己的理解,詮釋演繹出角色,然後為電影服務。

表現派的優點在於精準、層次和控制,方法派的優點在於忘我、入戲和生動,體驗派的有點在於融入、真實和鮮活。每一種表演方式都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還有自己的特點,那麽,藍禮能不能取長補短,以自己的理解投入表演呢?而不是刻意區分不同的表演方式。

這是一個大膽的猜想。但藍禮也知道,貪多嚼不爛,他現在就連任何一種單一的表演方式都還遠遠不能說得上是大師,僅僅只能說是走上正軌而已,跑步都沒有學會,就想要飛翔,結局只能是粉身碎骨。他可以懷抱著飛翔的夢想,然後腳踏實地地打磨自己的走路、跑步技藝,終究有一天,他可以展翅翺翔。

深呼吸了一下,暫時把發散的思緒收攏了起來,重新開始思考剛才這場戲。

整個表演的思路清晰起來之後,事情就變得相對簡單起來。這就是藍禮最為擅長的部分了,情緒的起源、發展、轉變以及落腳,甚至情感的洶湧和沸騰,腦海裏瞬間開始變得喧鬧起來。藍禮沒有著急著回到劇組,而是原地兜著圈子,一次又一次地演練,反反復復地琢磨每一個轉折,大腦漸漸變得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