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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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東縣交通局原局長李一然,在退任主任科員後一年,因患腦溢血,在醫院病床上躺了七天,撒手西去了。

李紅旗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在他心裏,叔叔就是父親。從小開始,他沒有見過父親,只是從叔叔這裏感受到過父親的愛和關懷。他沒有想過,叔叔在這麽個年紀上,就過早地走了。一開始是小血管出血,但是當天黃昏時,大血管破裂。醫院組織了搶救,而且從省立醫院請來了專家。但是,一切無濟於事,叔叔的眼睛一直沒有再睜開。蔣院長說:“關鍵是病人長期抑郁,腦血管脆弱,在小血管破裂後,雖然進行了一系列的治療,但沒有能阻擋住大血管的破裂。”

省立醫院的專家告訴李紅旗,“已經是盡力了。像這種多發性血管破裂的病人,很難有醒過來的可能。即使醒過來,也會有嚴重的後遺症。”

嬸嬸哭著,“就是有後遺症,我也願意服侍他一輩子,總比眼睛一閉就走了的好。我的可憐的老頭子哎,一生都為公家的事奔波。到頭來,一天福也沒享過,就這麽走了。你苦啊!……老頭子哎!”

整個喪事,都是李紅旗為主在辦。堂姐雖然回來了,可是插不上手,而且心情悲痛,也沒法主持。交通局專門組織一個班子,來處理此事。遺體告別時,程傑之副書記,宗榮縣長,葉能文副書記,還有姚和平,等等,縣裏的一些班子領導都來了。這裏面一半是因為李一然是剛剛退下來的交通局長,另一半因為李紅旗在縣委辦。當然還有一重原因,就是李一然死得太早了,太年輕了,才五十六歲。李紅旗和嬸嬸商量好了,所有私人送情的,一概不收。單位送情的,全部收下。結果,私人的也變成了單位的了。一個喪事下來,就這一塊,收的人情費就有三萬多塊錢了。

李紅旗這幾天其實一直是麻木的。頭兩天,他還有淚水,想著叔叔就心裏痛。但是後來,他在替叔叔擦身子時,看著冰冷的叔叔,似乎跟自己沒有什麽關聯了。叔叔到了另一個世界,跟李紅旗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哥哥在一塊了,還有他們的父母,一大家子團聚,是不是也很快樂呢?也許退下來的叔叔曾經想過這麽一天,如其在這個世界孤郁地活著,到另一個世界也許更加開心些吧?

喪事辦完後,堂姐留了下來,專門在家陪嬸嬸。本來,李紅旗建議嬸嬸跟堂姐一道到上海去,免得在家一個人難受。可是嬸嬸不同意,她說她要替死老頭子做完了“七”,不然他到陰間走不安穩的。所謂的“做七”,就是從下葬之事開始,每七天家裏人做一次小祭奠,好送死者安心上路。這與傳說中的到陰間要走七七四十九天有關。七做完了,等於喪事徹底完了。死者就完全地到了陰間,這個世界上除了氣息,就再也沒有什麽屬於他的了。

整個喪事有條不紊,最令李紅旗感動的,不是來了那麽多人,也不是來了那麽多領導,而是顧燕來了。

李紅旗本來沒有告訴顧燕,他覺得他們還沒到要把這事告訴她的時候。但是,在叔叔去世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顧燕的電話。顧燕說她也很難過,很遺憾,也很內疚。沒有能在叔叔生前,去見叔叔一面。李紅旗說怎麽會想到呢?誰都沒想到。也別內疚了,你能打電話來,我就得替叔叔謝謝你了。

顧燕說那你注意點,我知道你對叔叔就像對待父親一樣。

李紅旗說我知道了。

可是第三天的遺體告別儀式上,李紅旗站在門口迎送時,卻看到了顧燕。顧燕顯然是有意識地穿了件黑色的套裝,三鞠躬後,走到李紅旗面前,同李紅旗握了下手。李紅旗感到顧燕握手時,特地用了些力,眼睛也望著他,似乎在說:“堅強點,有我在呢。”儀式結束後,李紅旗出來,顧燕卻已經走了。

上班後,李紅旗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仿佛被掏空了似的,找不到著落。左安怕李紅旗情緒不好,影響開車,就臨時讓他歇一下。李紅旗說沒事,也許拿上方向盤,心裏才踏實些呢。

確實是這樣,當李紅旗將方向盤握在手裏的時候,心一下子靜了下來……

湖東縣人大、政協兩會即將召開。本來這兩會,應該在三月初就要開的。可是湖東出了意外,一是梁天超出事了;二是政協副主席的兩個人選遲遲定不下來。胡子夫是沒有爭議的,章達有爭議,主要是樸格說有人反映章達有經濟問題。本來上次會議以後,紀委已經著手開始調查。可是隨著樸格自己被人劃了幾刀,這事就耽擱了。可是,再耽擱,兩會還得要開,不能老是拖著。拖很了,老百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事,連兩會都開不成了,還了得?

宗榮縣長也很急,人代會上,她的縣長還要經過一次等額選舉,獲得正式任命。問題當然不會出現,可是,老是這麽拖著,人家還真以為有問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