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4頁)

"一路書記,守春市長那邊……"畢天成問。

"啊,建設秘書長在。你再聯系一下,看看情況。"程一路擡起頭,畢天成道:"唉,怎麽了?不會也像……"

程一路知道,畢天成這後一句話完整的應該是"不會也像方良華吧",但是,畢天成沒說,他也就不說,只是道:"你讓洪濤同志去下醫院,市委這邊也要有人在。"接著又問:"中組部葉部長來,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組織部那邊準備材料,接待工作由市委辦這邊承擔。參觀點是高民部長定的,他自己這幾天正帶人在底下跑。"畢天成望了眼程一路,程一路正皺著眉。這一兩年,程一路新添了一個習慣:喜歡皺眉。皺著皺著,兩眉之間就形成了一個川字,深深的,像刀刻的一樣。

歲月不饒人啊!畢天成在心裏感慨了一下。想當年,程一路初到南州市委當秘書長的那幾年,風華正茂,身上又有一股軍人的剛烈之氣,曾是南州官場的"型男"。可是,現在在程一路副書記的臉上,風霜已悄悄掛著了。仿佛秋天的樹葉,開始往土地的方向蒼老。官場行走,誰能說內心不沉重呢?

"另外要與人大和政協聯系,重點是人大代表的選舉和政協委員的推選。這事你親自過問下。"程一路正說著,胡聞進來,給茶杯裏續了水。同時告訴程一路:"汽配城的溫總馬上要過來,說有事給程書記匯報。"

"好,我知道了。"程一路點點頭,畢天成說:"我先去忙別的,醫院那邊,我讓洪濤同志馬上過去。"

馬洪濤現在是南州市委的副秘書長,去年八月,他從仁義縣委副書記、縣長的位子上,回到了市委辦。程一路一直覺得,馬洪濤還是一個適於做協調工作的人,讓他到仁義,只能是鍛煉,也是熟悉情況。從仁義回來,他書生氣少了,遇事也更沉著了。

半上午的陽光正好照進來,暖暖的,又有些新鮮的生氣與初春的氣息。

程一路站起身,走到窗子前,對著陽光,伸了個懶腰。目光一伸出窗子,就落到了那棵大香樟樹上。經過一個冬天的香樟樹,似乎比秋天更加綠郁了。事實上,程一路注意過,香樟樹一直地悄悄的落葉,悄悄地萌芽。只不過因為這一切都是悄悄的,很少有人注意到而已。大家看到的都是它的枝繁葉茂,卻很少有人能細細地去觀察它的死亡與新生。程一路是認真地觀察過的,幾乎每一天,他都要到窗前來看看。香樟無言,卻有情。如同一個多年的朋友,只是望著,就已經懂了,夠了。

這一刻,看著香樟,程一路的心裏突然動了一下,靜靜的,卻有著一絲絲疼。

回到桌前,他打開手機,然後再打開文件夾。簡韻就像一枚香樟葉一樣,倏地飄了出來。他看著她,並且用手輕輕地撫摸了一會。然後又關閉了文件夾。

已經快半年了。

半年前,簡韻離開了南州,到北京廣播學院進修。事實上,在簡韻提出這個想法之前,程一路已經思考了很長時間。從兩年前除夕的那燦爛的煙花開始,他和簡韻一直若即若離。他是喜歡簡韻的,但是,在內心裏,卻總感到與簡韻之間隔著一堵墻。這墻是什麽?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感覺得到,墻就橫亙在他們之間。每每當簡韻依偎在他的懷裏的時候,這墻就隱隱約約地橫了出來。有時,簡韻問他:"你愛我嗎?"程一路卻只好無言。

愛嗎?一定是愛!可是,他總感到這愛有些艱澀,甚至有一些陰影……

快下班時,馬洪濤回來了。一進程一路辦公室,就道:"看來守春市長不太好啊。省裏的專家也到了,並且做了全面的檢查。可能不是太……"

"要不要轉到省城?"程一路用筆在紙上使勁地劃了下。

"蔣院長和省的專家都說,沒有這個必要。現在只有采用保守治療,希望能出現奇跡。"馬洪濤繼續道:"關鍵是大血管破裂了。也許就此再醒不過來了。才五十二啊!"

程一路也嘆了下,說我知道了。馬洪濤臨出門時,又轉過頭:"程書記,下午到仁義……"

"通知仁義,改一下吧。"程一路道。

"那好。"馬洪濤出了門,程一路馬上給齊鳴打電話,將趙守春的病情說了一遍。齊鳴說:"看來情況比我們想像的要壞。這樣吧,你讓醫院和專家組繼續盡力。我在這邊給省委報告一下。"

"那下午……"

"我晚一點一定回南州。同時,我還要帶南亞公司的謝總過去。你讓天成同志安排下。"齊鳴說的謝總,程一路見過。跟南亞公司的合作項目,從去年就開始談了,一直沒有定下來。南亞公司是新加坡的一家環保產品生產企業,這個項目應該說是很有前景的。只是國內有很多地方都在爭,因此謝總就成了香餑餑,到處被人供著。這也是當下招商引資中的一個很不正常的現象。無序競爭,結果是你出優惠政策,我出的政策比你更優惠。優惠到最後,其實就是落了個項目,其他的賠的比得的還多。比如土地,市場上是五十、六十萬一畝,可是對這些外商,卻是按政府劃撥價,每畝五萬。就這一項,外商就已經得了實實在在的一大筆了。何況還有各種規費的減免。也難怪有些本地的企業說:現在是招了女婿打死兒子。這些外來的女婿,雖然將來也不指著會成為什麽個樣子,但至少現在,它們成了經濟發展中的亮點。政績嘛,這就是政績!拿得出來,叫得響。至於以後,誰能知道?何況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幹部也是流動的。只有現在拿著政績,才能獲得往更上流動的資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