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頁)

"秘書長,您好!"

居然還在稱呼秘書長,可見這發郵件的人,也許是不太了解南州這半年來的人事動蕩的。程一路再往下看,他清楚了。發來這封郵件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現在正在外逃的原南日集團的老總蔣和川。

蔣和川在郵件中禮節性地問候了一下,也問到了一些南州其他的人員,甚至包括任懷航。並且,向程一路秘書長表示了歉意,說自己一走,讓秘書長為難了。秘書長以前那麽關心他。他也是沒有辦法了,他的錢,帶到加拿大的並不多。更多的部分是送給別人了。還有一大部分,是他到境外賭博輸了。根子還在於賭上,越輸越賭,越賭越輸。最後只好一走了之。

"我也覺得我對不起南日集團的員工們,現在在國外,我的心情也很復雜。回想南州,覺得在那裏過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蔣和川的信看得出來是動了感情的,當然這信的主旨還是想告訴程一路。他在海外一直也還惦記著這位老秘書長,老領導。對於南州政局的動蕩,蔣和川只用了幾個字:權力一旦只為個別人服務,就成了腐敗。自己也是腐敗的犧牲品。這麽多年,為了經營南日集團,他蔣和川同大大小小的官員打交道,明的,暗的,送錢,送美女,送房子,送綠卡,所有的手法幾乎都使盡了。到頭來,卻落了個流亡國外的下場。"作為一個搞企業的,我們何嘗不想不送不請,一切按照規矩來辦?但規矩是什麽?規矩就是官哪,就是官員的嘴巴,就是權力啊!"

在郵件的後面,蔣和川提到:"對於秘書長您,這麽多年,我們一直清白相處。這也是我寫信給您,向您說說心裏話的原因。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但不會是現在。我現在回去,會有很多人感到恐懼,他們怕我說出更多的東西,其實我是不會說的。這半年多在這裏,我一個人想了很多。也許當初不搞企業,不與官場打交道,我的人生也許會平平常常卻踏踏實實的。秘書長您是一個好官,至少是我看到的一個好官。現在這樣的官不多了,請保重!"

程一路讀到這兒,一瞬間想起蔣和川那發著光的頭頂,和那逢人都是笑著的面孔。

蔣和川一直是公安部通緝的經濟犯,他的案件,列在年度重點督辦案件名單上。但關鍵是人根本沒法弄回來,他申請了政治避難。經濟犯罪一旦與政治掛鉤,立即就會引起一些國家的關注。這幾年,中國有不少經濟犯跑到了加拿大等國,原因就是鉆這個空子,中加兩國沒有簽訂引渡協議。那個地方,似乎成了外逃經濟犯的天堂。

也許他的心裏並不好受,負罪感,擔憂,離鄉背井,等等。程一路想蔣和川現在給他寫這封郵件,或許只是想傾訴一下心思,或許只是給他一個信號,他還活著,在世界的另一邊,雖然活得並不是很自在。

程一路沒有回信,又隨便在網上看了看新聞,然後便上床了。床頭櫃上放著一張字條,程一路拿起來,是荷花寫的:"叔,將被子曬了。那天叔到我們村上,沒吃飯就走了,村裏人很難過。那塊碑已經拆了,村裏人讓我告訴叔,請叔下次一定去吃飯。荷花。"

荷花的字很清秀,這個鄉下的女孩子,雖然年齡不大,倒是很機靈。去年,程一路就曾讓她把一些別人送的錢,捐給了希望工程。荷花這麽一說,程一路又想起了那塊碑。說老實話,那塊碑上的碑文寫得真是不錯,雖然不長,但字字都有意義,句句都有感情。現在,寫出這麽好的文字的人不多了。可是,那塊碑又確實是很不適當的。除了二扣子,沒有人會知道,程一路的那些用於學校改建的錢,並不是他自己的工資,也不是張曉玉的工資,而是用別人送的煙酒兌換的。這些錢來路本來就不是太正,用在學校改建上,算是積了些德,做了好事。但為這事樹那麽一大塊碑,程一路受不了,他甚至覺得有些諷刺的意味。即使村裏人完全是出於感激和好心,但他自己不能這樣想,所以他要求村裏人把碑拆了。拆了,至少他自己的心裏平衡些,舒坦些。

早晨,程一路剛走進市委大樓,就碰上了溫雅。溫雅看見程一路,突然有些不太自在了,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天真是對不起,程書記。"

"什麽?啊,那天哪,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後來也是有事了嘛。"程一路哼哼道。

"那天……後來,齊書記一再地打電話。真是……我一直想跟您解釋。哪天我專門請程書記喝茶。"溫雅望著程一路,眼睛裏閃著期待的光。

程一路笑著,避開了溫雅的目光,說:"也好啊,我等著。"

溫雅也笑了,笑過後說:"程書記總是這麽理解人。"說完她大概感到說得有些不妥,馬上轉了話題說:"總是關心我們這些搞企業的,跟您在一起能學到很多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