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東南大學對南州市區設計的總體規劃,其實是按照齊鳴書記的設想來做的。齊鳴書記早些年在南州掛職,現在又到南州來任書記,對南州市區的發展和將來,自然有他個人的獨特的思考。整個規劃厚厚一本,還附上了數十張樣圖。

王炎教授就規劃的編制與有關思想作了詳細的說明,齊鳴一直認真地聽著。程一路邊聽邊翻著規劃,心裏卻在想:現在的教授也不一樣了,到一個城市搞規劃,首先不是看城市,而是會見領導。領導定了調子,再去按領導的調子設計。設計完了走人,反正他拿的是設計規劃費,至於將來按這個規劃實施後的結果,他管不了,也不會管。要是在以前,很多學者,為了一個規劃,甚至與領導爭執,與領導擡杠,他堅持的是學術,而不是權術。學術與權術的分離,對保證這些規劃完整性與嚴肅性很必要,但現在這兩者恰恰走到了一塊兒。規劃走樣,也就是必然的了。

程一路聽著王炎教授的講解,大腦裏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這些教授對這個規劃到底如何想?他們在看了整個南州城後,又產生了什麽樣的不同於齊鳴書記的想法?一定有,只是他們不說罷了。不說,保證了規劃與領導意圖的高度一致;說了,你就只好不斷地往下做,一直做到領導滿意為止。

南州市區現在是三十萬人口,按照規劃,在十年內,南州市區的人口要達到五十萬。這樣,對市區的擴大,就成了規劃的重要部分。擴大市區,無外乎兩條路:一是向外擴張,二是拆違再建。

向外擴張,這是沒有爭議的。即使現在國家對土地政策管得很緊,但城市的發展步伐,還是阻止不住的。只不過是擴張的方式不同,更加靈活更加變通了。一個城市要發展,擴張是一種必然趨勢。程一路在早幾年擔任政府秘書長時,就曾經一再提出要將南州市區向東南擴張。南州北臨長江,原來的城市發展基本上是沿江走,城市變得狹長,像一條直腸子魚。規劃中也明確了向東南擴張的思路,程一路仿佛看到了南州城正從狹長的魚形向厚實的方向邁進了。

拆違重建,這是這幾年城市建設中一個很時髦的詞。所謂拆違,就是將城市中那些沒有通過審批的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築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建設的新建築。這一點,程一路曾經也反復研究過。任懷航書記在南州時,也曾想對南州的城市進行一次大的動作。結果把南州沿江老街拆了,修成了今日的濱江大道。如果僅僅看修成了的濱江大道,似乎也是一件大好事。每到夜晚,大道上華燈璀璨,也是一道美景。但如果清楚這濱江大道前身的人,可能就禁不住要長嘆。多麽古老而幽靜的老街,一夕之間,化為塵土。程一路在老街上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光,老宅子也在濱江大道修建時拆了。好在最後還留了一塊,南州古塔那邊,還原樣不動地立著。在大道與老街之間,形成了一種對比。一新一舊,卻是別樣情懷。

拆違如果真的是僅僅拆除違章建築,程一路雙手贊成。事實上,規劃中明明白白地寫著:對南州城中牌坊街等老街,在三到五年內逐步拆除,興建現代化的住宅新區。

牌坊街,程一路是再熟悉不過了。他上小學時,學校就在牌坊街上。聽老人說,牌坊街上曾經有過很多座高大的牌坊。但程一路沒有看過。解放初就被砸了。牌坊街上有很多的名人故居,有一條很窄的巷子,聽說那裏曾出過兩個狀元,所以有"一巷兩狀元"的說法。

王炎教授講完了,齊鳴先開了口:"首先,我們得感謝東南大學,特別是王教授對南州城市規劃所做出的努力。剛才詳細地聽了王教授的講解,我個人認為:這個規劃是符合南州的實際的,是著眼於南州的長遠發展的,不僅具有可操作性,更具有前瞻性。我就不多說了,先請大家都說說。"

齊鳴說完掃了一眼會場,大部分人的頭都低著。這裏面有文化、建設、交通、環保、旅遊等十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和專家。大家都在翻看規劃,誰都不願意擡起頭來先說。齊鳴笑道:"一路書記,你先說吧。"

程一路把茶杯向前推了推,說:"那好,我先說幾句。對於整個規劃,我覺得還是比較成功的。主要表現在三點上:一是對南州城市整體發展的思路,很明確。南州就要東進,這也符合國家大的東進戰略。二是整個規劃的前期工作做得紮實,對南州經濟和城市發展的定位,我以為還是比較準確的。十年左右,把南州發展成為有五十萬人口的沿江新型城市,這是比較客觀的,也是很冷靜的。第三,我覺得這個規劃,體現了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剛才王教授也詳細闡述了,我就不再重復。至於意見嘛,我想一個城市的總體規劃,編制起來是要時間的,是要經得住考驗的。這裏面大的思路都很好,但是,對於牌坊街等老城區的拆建,我想還是要慎重的。去年我們拆沿江老街時,阻力就很大,壓力也很大。而且,城市發展中的保護與建設,本來就是個敏感問題,這點是不是請規劃組再認真地思考,拿出更合理的方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