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6頁)

“啊,這是綠楊山莊嘛。這地方很好的。我已經讓百花礦的馬總先來了。”嶽池正說著,車子停了下來。一個腆著大肚子的男人走過來,見了嶽池,點著頭說:“都安排好了。”

嶽池介紹道:“這是馬總,這是杜書記。”

“杜書記我是認識的,電視上經常有嘛。只是領導忙,也不見到我們那小礦上去指導。”馬總遞上手,杜光輝握了下,手肥肥的,像軟軟的面包。老遠,杜光輝就聞見馬總身上的酒氣,他半掩了鼻子,跟著嶽池往裏走。

整個山莊裏,燈光都是朦朧的。樹影之中,隱隱約約地似乎晃動著人影,並且飄蕩著一些曖昧的聲音。杜光輝走了幾步,猛然回過頭,對嶽池道:“忘了,我還約了人。我得馬上回去。這樣吧,馬總,你讓車子送一下我。”

“這……怎麽?”嶽池一下子明白了杜光輝的心思,只是他沒想到,杜光輝真的會這樣……

馬總讓司機送杜光輝回招待所。車子進了城,杜光輝讓司機停下來了,說要自己走走。司機很有些為難。杜光輝說:“這為難什麽,我自己要下來的嘛!”

桐山是個山區小縣,但是現在在這個信息化時代,山區小縣的變化,也可以用得上一個詞:日新月異。去年,杜光輝剛到桐山時,晚上上街,剛剛到了九點,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街上也少見行人。可是現在……才短短一年,而且現在已經是九點半了,店鋪裏的燈光依然在亮著,行人和車輛不斷地從身邊經過。路邊有些門面,關著門,透出粉紅的燈光。偶爾在門外,會站著一個打扮妖冶的女子,一見到人就笑著往前湊。杜光輝盡量避開著,他心想:這粉紅色的小店,與綠楊山莊又有什麽區別呢?其實都是一樣。不過所接待的對象不同而已。以前,杜光輝也聽到過一些關於嶽池副縣長的議論,他還不太相信。一個縣委常委、副縣長,年紀也還輕,政治前途一片大好,還不至於糊塗到那個地步吧?不過從今天晚上看,杜光輝心裏算是有底了。

快到招待所時,杜光輝碰見了葉主任。

葉主任也喝了點酒,步履有點顫顫的,跟杜光輝打了招呼。杜光輝問:“怎麽?會後還出去了?”

“是啊,那邊的飯局是安排好了的。他們一直等著。剛結束。頭發暈了。杜書記還有這閑心,出來散散步?”

“哈。我最近看到網上說,一個人每天走一萬步,才能算是正常的運動。少了,就容易形成三高。”

“那都是網上說的。要是全信,就沒法活了。”葉主任打了個酒嗝,道,“杜書記,怎麽嶽……嶽成了……”

“這個嘛,是市委的安排。”

“市委這安排也不太……我就有意見。他算個啥子嗎?他當縣長,桐山下一步就要成為……”葉主任搖著頭,“我總之是有意見的。”

杜光輝看著葉主任,燈光下,顯得清瘦。平時,葉主任在辦公室,一天到晚只看見他來來回回上樓下樓的影子,卻很少仔細看他的面容。一個縣委辦公室主任,就是縣委的管家。管家難當,上有書記、副書記,下面還有各個科室一幹人馬。在書記、副書記面前,葉主任永遠都是微笑著的,好像從來就沒有什麽煩心事。而且,杜光輝一直很佩服的就是,沒事的時候,你很難看見他;但有事的時候,你立馬就能找到他。他仿佛永遠都等在某一個地方,隨時準備著上來解決問題。以前在部裏,簡又然也是這樣。辦公室主任,如同領導影子裏的人,時時刻刻活在領導的呼吸裏。

“葉主任哪,今年才四十吧?”杜光輝問。

“還四十?早過了。四十二了。比嶽還大一歲。”葉主任又強調說,“我進常委時,三十八。他是去年才進的。”

說著,就到了招待所大門。杜光輝說:“我進去了,葉主任呢?”

葉主任停在門邊:“有一句話,光輝書記,我不知該說不該說?”

杜光輝望了下葉主任。葉主任道:“林山礦的事,杜書記還是少插點手。這裏面復雜啊!”

“是嗎?謝謝。”

葉主任說:“不謝。”步履又有些歪斜地向街上走去。杜光輝在後面道:“能行嗎?不行,就讓車來接你吧。”

“能行。別的事不行,走路還不行?”葉主任說著,已經拐進路邊的縣委宿舍了。

事實上,杜光輝對林山礦的事,心裏也一直在打鼓。林山礦在今年的洪水中,他是看著礦區一點點沉陷下去的。那麽多條鮮活的生命,在一瞬之間,都消逝了。出事後,他曾到礦區來看過,那幾莖慘紅的小花,在礦區寂寞而痛苦地開著。那種慘紅,讓他的心疼得流血。本來,當林一達書記找他,請他出面找劉安主任時,他也是不打算答應的。他忘不了林山礦上的哭泣聲。可是,當林一達書記從全縣經濟發展和下一步林山礦的改革等各方面,給他詳細地解釋了後,他又覺得雖然這是一口出過事的礦,但總是停著,對桐山的經濟發展,也是不利的。作為一個掛職幹部,也不能因為心中的疙瘩,就坐視不管。礦山出事,責任不在礦山,而在管理者。因此,杜光輝一直想,等下一步林山礦正式復工時,他一定要強調生產安全,而且要將安全放在經濟效益之上,放在礦山的頭等大事的位置上。無論是本地礦主,還是林一達書記所說的外地老板,安全防範都是一樣的。如果沒有這一條,再來一次桐山礦難,那麽,杜光輝也就成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