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4/5頁)

其實,杜光輝也是很熱血的人。曾經他也很想紮紮實實地做一些事的。可是,大學一畢業,分到機關後,他很快發現,他的熱血幾乎是一無所用,甚至成了沖動和不成熟的代名詞。到了三十五歲,當他還只是一個科長時,他忽然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再不能這麽熱血了。從那以後,杜光輝成了一個冷冷的人,不問事,有事就做,沒事就看報。事不關已,高高掛起。你別說,這一招果真湊效了。不到兩年,他提了副處;再後來,莫名地變成了正處級的工會專職副主席。在機關的過程,就是一塊石頭不斷打磨的過程,也是一個人逐漸默認規則、逐漸進入規則直到適應規則的過程。在這過程中,許多人變成了機關人這樣的一個群體,而個性化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蒸騰的熱氣中,杜光輝想到了簡又然。簡又然到部裏來,比杜光輝遲得多。可是,在杜光輝提副處時,簡又然已經穩穩地幹了兩年副處。杜光輝提正處,簡又然早當了辦公室主任。辦公室在部裏是核心部門,簡又然總是比杜光輝快一拍。這次下派也是,他到了桐山。而簡又然卻到了湖東。也許將來回來,簡又然又早早地跑到仇的前頭去了。論能力,杜光輝覺得自己並不比簡又然差。只不過簡又然更加圓滑些,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上托下壓。對上,是孫子;對下,是爺爺。

簡又然這種處事方法,在部裏一般幹部中,是經常讓大家不恥的。可是領導喜歡,就連歐陽部長也很欣賞簡又然的辦事能力。而且,杜光輝發現,現在部時裏這樣的幹部越來越多了。背後說起簡又然時,個個一臉鄙薄;可是,在當面,誰都在往簡又然哪個方向靠攏。從內心裏,杜光輝也是對簡又然不太以為然的。可是,現在,當他們兩個人都同時出現在掛職這樣一個大背景中時,他覺得自己其實,也還是要好好地揣摩揣摩簡又然的。

大概是熱水泡了的原因,臉上的抓痕,不那麽突出了。杜光輝照了照鏡子,想明天可以去上班了。還有些事要交待,包括乒乓球聯誼賽的事。他還要到凡凡外婆家去一趟。凡凡的外婆就住在西城,離這兒也就兩站車程。可是,平時他們很少來往。但這回不行了,他要去說一聲,既算打招呼,也請外婆多照看照看黃麗母子兩。重點是凡凡,他怕黃麗老是不在家,孩子一個人吃苦。

下到桐山,那麽多路,最多也只能一周回來一次。而且聽說縣裏有時工作並不是按照正常的情況進行的,遇到突發性的事情,也沒有星期天什麽的。那樣,他回來就更少了。凡凡雖然懂事,但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畢竟還是孩子。杜光輝想:下去之前,他還是要和黃麗好好談一次,讓她多安排點時間陪孩子。

第二天,杜光輝到辦公室,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他怕別人看見他臉上的抓痕,可是,一上午也沒有人說。下午,組織部通知下派掛職幹部要盡快到位。部裏決定第二天就由王化成副部長和丁副部長,分別送簡又然和杜光輝到湖東和桐山去。

晚上,杜光輝又和黃麗談了一次。這一回,黃麗沒再說什麽了。只是黑著臉。杜光輝也嘆氣。五年前,他們鬧得準備離婚時,黃麗也是這樣子的。那一次,是黃麗不肯離。並不是因為杜光輝有什麽外遇,或者其它的原因,而是杜光輝覺得跟黃麗沒法過了。他提出離婚也是在一次喝醉了之後。酒醒過來,他沒覺出什麽不好,就一直堅持了。最後這事鬧到了部裏,婚沒離成。杜光輝還為此受了一頓批評。現在,如果讓杜光輝再而離婚,他是不幹的了。凡凡大了,而且這五年來,他已經更加習慣了。婚姻嘛,其實都是這樣。不都是過?離了,還得再來。他有時甚至為自己當初的想法感到可笑了。

部裏舉行了簡單的歡送會,歐陽傑部長因為省委常委會,沒能參加。簡又然和杜光輝都說了幾句。簡又然說感謝部裏給了自己一次機會,他一定好好地幹點事,不負眾望。杜光輝則只說了一句:“既然下去了,就幹吧。反正兩年,也還能幹點事。”

王化成副部長和人事處的吳處,送簡又然。丁部長和人事處的張處,送杜光輝。一出省城,兩輛車子就走上了不同的方向。杜光輝他們的車子駛上了國道,頭兩個小時,路還是很好的。到了第三個小時,進入了山裏。一個接著一個的拐彎,一個接著一個的山坡,張處長開始暈車了。丁部長笑著道:“你們年輕人哪,想當年我就在這個地區工作,每周都要下來一兩次的。桐山少說一個月也得跑上一次。可你們……”說著又向著杜光輝,“光輝啊,這裏條件艱苦啊。好在是掛職。掛職嘛,就是有事就問,沒事別問。問多了也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