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溫樸來到袁坤辦公室,沒說幾句閑話,就把孫處長那份承包農場的報告遞給了袁坤。

袁坤看過報告後,輕輕嗯了一聲,擡起疑惑的目光,瞧著溫樸問,你覺得孫處長這是……

溫樸倒是一臉暖和,看著袁坤說,我說老兄啊,瞧你這副謹慎的樣子,你該不會是一日遭蛇咬,這輩子怕井繩了吧?

袁坤擺擺手,往上翻著眼皮說,一物降一物,我真是惹不起孫處長,我現在一想他,眼前就煙頭亂飛,屁股眼兒冒涼風!

溫樸捂著嘴笑起來。

袁坤正色道,玩笑玩笑,等見到孫處長,我給他三鞠躬陪罪。

溫樸笑道,費那事幹啥,你現在給我鞠了,回頭我再轉給孫處長。

袁坤轉著眼珠說,不是我小氣溫局長,讓你受累,我心裏過不去。

溫樸說,好好,那就說點讓袁局長心裏過得去的。兩局處室要合並了,孫處長此時送來這份承包報告,不會是擔心你到時把他怎麽著了吧?

袁坤一笑道,就我這心眼,還不至於連根針都穿不過去吧?

溫樸說,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他承包農場?

袁坤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報告說,我倒是有些擔心承包這事,一旦給別有用心的人制造成我對孫處長迫害的證據,那我可就冤枉死了。

溫樸見他意識到位了,就接上話茬說,所以我來找你通通氣。

袁坤撓著腦門,想了一陣子,語氣低沉地說,過去孫處長在工作上,雖說沒多少開創性,但是主動性和積極性,還是隨處可見的。都說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我看全局最配受益這句話的人,非孫處長莫屬。還有,過去我說他不講究方式,不講究場合,甚至有些話都不過腦子,其實我那是沒把孫處長當外人對待,要是對他有戒心有成見什麽的,我早就不搭理他的,唉!

溫樸點頭道,既然這樣,那你下來找孫處長溝通一下怎麽樣?

袁坤連連搖頭說,事過境遷,不便不便,你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事我看還是你來處理比較妥當。

溫樸道,行了吧老兄,你就甭跟我猶抱琵琶半遮面了,你倆也是贏巢密友,還有什麽話說不開?

袁坤挺了一下腰說,是福不能躲,是禍躲不過。好好,找時間,咱倆一起見見孫處長,聽聽他的具體想法。我跟你說老弟,動心思承包農場的人,可能不只他孫處長一個。

溫樸噢了一聲,明白在孫處長找自己之前,也有人找袁坤說過農場的事,於是說,好吧,那就找時間一起見見。

袁坤摸著後腦勺道,退耕還林,土雞柴蛋,粗糧時尚,這經濟熱點,不會是要從城市轉向農村吧我說溫局長?

溫樸一本正經地說,這也是說不準的事呀,袁局長。

袁坤望著窗戶感慨道,窩頭打天下,稻米坐江山,美人廢大業,自古城市都是各階層人士各種欲望的集結地,而鄉村的田園風光,歷來屬於那些閑情逸致的文人墨客,像我這類粗手大腳的人,那是城鄉兩頭不占啊!

溫樸難得一見袁坤如此抒情,可一回味又覺得不對勁,袁坤的抒情裏可能隱含著什麽?其實溫樸這時不想猜疑袁坤,或是戒心袁坤,然而人在官場上相信另一個人,確實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過去自己與袁坤交往沒什麽阻礙,那是因為過去的自己,只是官場上的一個隱身人,還不能拿實權與袁坤對話,虛與實的相對距離,給了自己與袁坤一定的安全感。如今自己與袁坤同台唱戲了,實權碰實權,意見對意見,想法頂想法,態度照態度,一些事想達成共識,不經歷摩擦怕是難得結果,盡管他袁坤在嘴上總是一退再退,但他的心裏活動,未必與嘴上同步,這是因為人的本性都爭強好勝,尤其是在官場上,更是誰都想長一張說一不二的強勢嘴巴。過去熟悉的情感對接點移位了,原有的信任接收程序也被打亂,新的情感與信任對接程序還沒有完全編制出來,種種錯位給溫樸心裏帶來了憂慮。

不過心裏的憂慮,並沒有給溫樸弄到臉上來,他輕松道,袁局長,你今天雅興不小啊!

袁坤道,大老粗胡謅幾句,讓你溫局長見笑了。

溫樸笑道,粗中有細,懷才必遇。

袁坤點了一根煙,捧著肚子笑而不語。

後來溫樸瞅準機會,拎出了兩局合並的一些細節問題與袁商議,這才是他今天來袁坤辦公室的真正用意。再就是向部裏推薦局長助理人選一事,溫樸也想跟袁坤在嘴上過過,弄出眉目來,也好盡快上報部裏走組織程序。局長助理的任免權在部裏,總局對這個職位的人選只有推薦權。

話題剛扯開,袁坤就躲閃著說,咱倆可是有分工,你主內我忙外,再說合並後主要部門領導人選,咱倆不是碰過了嗎?過幾天我就要去東北了,剩下填空補缺什麽的,你譜曲你填詞,到時我在常委會上,跟著調哼哼就行了。噢對了,給你個相關名單,跟你那裏的信息核照一下,看看能合上多少?反正我是跟哪個都沒有松口,這你心裏有數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