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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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春節過下來,趕東奔西一天未歇的溫樸,不說脫層皮,起碼是原有體重沒能保住,瘦下去五斤多。

春節期間,有客戶請朱桃桃等人去了印尼的巴厘島旅遊,溫樸只是在大年三十前一夜,匆促趕回北京,家都沒回,直接去了蘇南家,提前吃了年夜飯。這陣子蘇南身體不算太好,剛剛挨過一場感冒,話說多了氣就不夠用,這樣溫樸就沒多呆,說說東升方面有必要說的事,講講自己今年的慰問路線,臨了再聽聽蘇南的囑咐,就返回了東升。

今年溫樸帶隊慰問的地方,東升基地內外都有,年三十上午安排的第一場慰問是去職工醫院。

過年過節裏,說是遠離工作放松第一,那是指一般的上班族,官場上的人在過年過節裏,大都比平時上班還要忙,主要領導帶隊下到一線去慰問,入不了慰問團隊的領導就彼此問候,下級給上級送溫暖,上級又去互動上級,年節成了官場的延伸舞台,年節是最容易把人際交情轉換成利益的時空道具。

那天去職工醫院慰問,溫樸心情自然沉墜。李漢一已經做過開顱手術,但人還是沒有蘇醒過來,北京的專家說,從現在的情形來看,病人保住一條命問題不大,但日後變成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另外就是一些拿住院說事,找總局麻煩的處室長,現在也成了溫樸的一塊心病。

春節前,針對兩局處室長們配偶、子女工作單位及崗位等相關信息的摸底調查工作已經結束,至於說春節後是否張榜公布,溫樸那時還沒考慮成熟。盡管是這樣,也還是掀起了風浪,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一些感覺前景不妙,未來渺茫,四周無亮,甚至是預感到大勢已去的處室長,索性破罐子破摔,撂挑子找病住進職工醫院,想必是算計著以守為攻,以退為進,求得仕途上最後一步半步的機遇。

有一天,龔琨給溫樸打來電話,說拿病說事的這些領導,把幹部住院部鬧得夠嗆,在病房裏打麻將、喝酒、亂往地上扔東西、大聲喧嘩什麽的,把醫院當成了飯店娛樂場所,醫院的章程規定他們全不放在眼裏,醫護人員一勸告,這些領導就擺譜耍態度,說風涼話,發邪火,其中鬧得最歡的人是原二局計劃處胥處長,仗著資格老,工齡長,整天把老子沒功勞還有苦勞掛在嘴邊上,大講他兒子和女婿的處級烏紗帽,全是憑本事得來的,這裏面沒有貓膩,還對溫樸的摸底調查全盤否定,說溫樸這小崽子來到東升是不懷好意,分明是在制造矛盾,挑動幹部鬥幹部,卸磨宰驢,借刀殺人,甚至酒後還罵過勸他的龔琨。那天龔琨委屈地說溫局長,姓胥的還是老處級呢,什麽素質嘛,廁所嘴,屎坑心,我看連個大老粗都不如,居然還有臉瞎胡鬧呢,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做虧心事,還怕摸底調查?我看一個個都是驚弓之鳥,兔子尾巴長不了!

那天在醫院裏,慰問過李漢一以及幾個長期住院的局級老領導、看過普通病房裏的住院患者,溫樸本打算再折回幹部住院部,去會會胥處長等拿住院說事的在職處級幹部,但龔琨一臉無奈地說,這會兒姓胥的和那些人是名字住在醫院裏,人早回家過大年去了。

一路相陪的李院長,這時就把溫樸拉到了一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麽,龔琨只看到溫樸不住地點頭。

初二下午,龔琨給溫樸打電話,請他晚上到家裏吃飯,說是她父母都來了,大家熱鬧熱鬧。當時溫樸正在去保定的路上,就把龔琨的邀請謝過去了。

晚上到了保定,還不等慰問一線職工,溫樸又接到了白石光母親彭青打來的電話,老人家招呼他明天來家裏吃午飯,溫樸說在外地呢,可能趕不回去了,也一謝再謝地先把情領了下來,說是等回東升後,代表蘇南去給老人家拜年。可以說,春節期間,請溫樸到家裏或是酒店吃飯的電話,每天不斷。權力的輻射,讓溫樸聽到了東升各個方向的聲音。

一直到了初四下午,溫樸才回到東升,結束了外地慰問,躲藏在多景多大酒店裏洗了一個澡,之後打算睡上幾個小時,緩解一下周身的疲勞,但是他剛躺下沒一會兒,孫處長的愛人柯霞打來電話,死活讓他去家裏吃晚飯。溫樸有心推辭,但反復一想還是答應了,原因是他想借吃飯看望一下孫處長,從側面了解一下孫處長後來偷偷去贏巢的動機,唯恐孫處長哪根筋再次別了勁兒,再回到那個讓人心驚肉跳的狀態裏去。

然而這世上的意外事情,總是趕著你要既定去做的事情發生,就在溫樸準備去孫處長家吃飯時,一個電話把他催到了職工醫院,去孫處長家吃飯的事只能泡湯。原二局財務處王副處長在家裏自殺了,這會兒剛送到職工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