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官在身,不要輕易得罪人(第3/20頁)

“爸……”史彤彤突然覺得父親在燈光下的背影,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聲音裏有著說不出的疲憊。

史荊飛指指耳旁的手機,示意彤彤噤聲。

史彤彤環顧著四周,室內的一切擺設如故,只是缺少了母親細心的打理,四壁的家具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埃。

“是不是?居然是各大礦主所為?他們平素不是唯利是圖,對我們的監督打一槍、換一地嗎?這次怎麽會如此主動配合?看來,這次礦災帶給他們的震撼也是巨大的……”史荊飛一邊接電話,一邊用嘴努努一旁的沙發,示意徐澤如和史彤彤坐下。

史彤彤順手操起擱置在電視櫃一側的雞毛撣,在沙發上拍打了一陣,細微的塵埃在燈光之下如雪花般在室內紛紛揚揚。她這一動手,室內根本無法入座,徐澤如忙打開所有的窗戶,和史彤彤在室內擦的擦,拖的拖。忙了近40分鐘,史荊飛還沒有收話結束的意思。

“唉,我就不明白了,年年、月月、天天強調安全,杜絕濫開濫采,在巨大的經濟利誘下,一個個都當成耳旁風,為什麽非得血的教訓才能喚醒我們的良知呢?雖然危機也就意味著轉機,但這付出的代價也太巨大了……”

徐澤如放下拖把的那一瞬,對於史荊飛打這麽久的電話,無意間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爸呀,哼,他就總是太注重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身邊的人。”史彤彤解嘲道,“我突然覺得他總是右手給別人希望和溫暖的同時,左手又給自己的親人蓋上一層孤寂的塵土……”

終於,史荊飛掛了電話,頹廢地坐在沙發上,全身是莫名的空洞和虛脫。“礦難,還有許多亡羊補牢的後續工作要做!”史荊飛似乎疲憊到了極點,“要是你媽還在,我就輕松多了……”

史彤彤的目光變得像一輛冰冷的坦克,把這個男人的尊嚴和虛榮全部碾碎。做作!虛偽!從踏進家門起,近一個小時的忽略,促使彤彤狹隘的哀愁與怨恨,一層層從記憶深處的裂縫中浮出。

“好像你對我媽有多好,與我媽有多恩愛似的。你是如來佛嗎?成天就是礦工,礦工!礦井,礦井!安全,安全!環保,環保!完全忽略我媽的存在,讓她孤寂的淚不是在轉輾反側的夢裏流下,就是在蒼涼無邊的夜裏滴落,並讓她一步步陷入這宿命的結局。於是,她只得自暴自棄、自悲自憐,而聽慣了掌聲與喝彩,遍地享受崇拜與敬仰目光的史大局長,是容不得我媽一絲一毫的怠慢與抱怨。於是,蜷縮在你體內暴力般的魔鬼真實地復蘇了,於是在打鬥中,你步步緊逼,完全沒有顧及到我媽是那麽柔弱的人……”

史彤彤的話猶如重新攪動的微塵,在慘白的燈光之下紛紛揚揚,暴風驟雨般撲打在史荊飛身上,嗆得史荊飛半晌無言。

史荊飛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看不見刀光劍影,如悶雷蓋頂的幽暗之中,章華熙的話清晰無比地傳入他的耳膜——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

“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對不對?”史彤彤血紅著眼睛,悲哀地盯著父親,她用盡全力喊出困擾自己已久的質疑,聲音嘶啞,精神虛脫,“也許這並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但是你殺了她,殺了我媽……對不對?”

她緊盯著父親的雙眸,她多麽希望得到父親振振有詞的否認!然而,蜷縮在沙發上的父親沉默得如一座大山,倔強得如一頭牛。那一團冷硬的身影讓彤彤絕望得幾欲瘋狂,視線清晰了又模糊,溫熱的液體毫無章法地在臉上流淌。

“為什麽呀?為什麽呀?你在外處處給人春風般的溫暖,在家裏怎麽就是這樣冷酷無情?我媽哪一點配不上你?哪一點對不起你……你……你竟忍心對她痛下這樣的毒手!”

愛的沖突來得如此清晰而真實、冷涼而殘酷!徐澤如凝重地看著這對父女,一個冷如冰山,一個如瘋子般在黑夜裏埋頭潛行。四起的悲哀撞擊在紋絲不動的冰山上,只能傾聽自己的哀鳴。隨著父女倆的抗爭,他的心也跌入殘酷蒼白得猙獰恐怖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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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華熙在海邊的一言一語與史彤彤的字字句句,在徐澤如耳邊反復交替著悲鳴——

“你才是真正的劊子手!礦難是出人意料,不可避免,你親手殺死了知道你太多事情的妻子,卻還能在此大言不慚,真不愧為史局長!”章華熙冷冷地盯著史荊飛,而史荊飛竟是緘默不言——他是出於內疚,還是深知章華熙掌握了自己的“罪證”無可推卸,處於理屈詞窮、無可辯駁的境地?還是,他自視清白無辜,不屑與之抗爭?

“澤如,那只是一根彈性十足的橡皮筋,媽在那樣的情況下能自殺身亡嗎?”史彤彤叢生的疑竇針對的正是自己的父親,“人,不管男女老少,誰不懼怕死亡?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誰不采取自救措施——溺水身亡的人、上吊自殺的人,完全是因死者的掙紮,敵不過身體所處的絕境。而我媽臨死時的情景並非絕境,她只要站起來,只要伸出雙手拉動兩頰的皮筋,甚至是躺在地下的身體稍微下墜,讓橫在衣櫃間的竹杆彈跳下來或折斷……這些本能的措施,就能讓她趕跑死亡的糊塗觀念,獲得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