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市長死了

最搶手的位子

副市長蘇一瑋做夢都不曾想到,市長王天壽會突發腦溢血死在家裏。當市政府秘書長李家昌告訴他這個消息後,蘇一瑋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仿佛一股陰森森的冷風從陰溝裏吹來,頭皮一麻,身子就收緊了。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得讓他有點不敢相信。他平時從來沒有聽說過王天壽有什麽頭疼腦熱不舒服的症狀,更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快就離開人世。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頭天晚上下班時,他在樓道裏還主動與王天壽打過招呼,沒想到這竟成了他們的永別?人世間的好多事真是讓人費解,大街上的叫花子,有的缺腿少胳膊的,有的七老八十的,既沒有醫療保障,又沒有很好的生活條件,饑一頓飽一頓的,根本談不上營養、健康,卻一年一年地活著,想斷氣也斷不了。按說像王天壽這樣養尊處優的人,既有極高的社會地位,又有良好的生活環境和健康飲食條件,活到七老八十應該不在話下。沒想到他今年才49歲,正是事業蒸蒸日上人生如日中天的時候,卻突然像油燈一樣熄滅了。幾乎刹那間,蘇一瑋下意識地想到了這些問題,之後,腦海中忽然冒出一束希望之光。那束光,先是弱弱的,繼而像一個巨大的火球,在他的心裏燃燒了起來。他極力地掩蓋著這種燃燒帶給他的喜悅,不要表現在臉上,等慢慢氣沉丹田之後,才對前來向他匯報的李家昌說:“市委那邊知道了沒有?”

李家昌習慣性地向他微微欠了欠身子說:“我第一個先匯報的就是你,至於市委那邊,要匯報也得你親自匯報才是。不過,我估計王市長的家人可能打過招呼了。”

蘇一瑋十分滿意李家昌的回答。一個好的秘書長就應該是這樣,該自己做的事一定要做好,不該自己做的事,多一件也不能做。他過去對李家昌很有偏見,總覺得他就像王天壽膝前的一條哈巴狗,點頭哈腰,處處圍著王天壽轉,把別的副市長都不放在眼裏。現在,王天壽走了,他似乎一下子對自己變得畢恭畢敬,唯命是從起來。雖然還不習慣他點頭哈腰的樣子,但蘇一瑋對他處理問題的方式卻非常贊同。他想了一下,便對李家昌說:“你負責做好王市長家人的安撫工作,我喝完這杯茶就到市委去一趟。”說著,就端起放在辦公桌上的茶杯,呼地一口吹去了漂浮的茶葉,然後“噝”地喝了一口。蘇一瑋有個習慣,每天早晨必須先喝一杯茶,才能精神振奮地投入工作。

李家昌一邊說著好好好,一邊轉身離去,剛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說:“蘇市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一瑋說:“老李,在我面前你有什麽就說什麽,不要有所顧忌。”

李家昌這才說:“王市長走了,政府這邊,常務副市長就是當然的一把手了,所以,你與市委那邊還要聯系得緊一點,尤其在這個關鍵的時刻。”

蘇一瑋不覺心裏一熱。這正是他心裏所期盼的,被李家昌點破之後,似乎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認同感,隨之,便客氣地說:“謝謝李秘書長的提醒,以後有什麽事你可以隨時提醒。”

李家昌這才會心地笑了一下走了。

看著李家昌離去的背影,蘇一瑋藏在內心的那縷喜悅這才慢慢浮現在臉上,就像嘴角邊掛了一個小括號,等李家昌走出門後,喜悅就完完全全蕩漾在了他的臉上,那小括號就變成了大括號。當然,這並不是說蘇一瑋對王天壽有多恨,才這麽幸災樂禍的。從感情上講,他真不願意讓這位朝夕相處的上司突然離開人世,盡管他們在工作中有很多的分歧和摩擦,但是,他還不至於到了盼他去死的地步。問題的關鍵是,他現在已經死了,而且屬於自然死亡,這是怨不得誰的事,也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既然他死了,我們活著的人就得化悲痛為力量,接過他的工作繼續幹下去,他這個常務副市長接替市長的位子也在情理之中。這樣想來,他就無法抑制內心的喜悅,仿佛雲開霧散般看到了希望的天空。

蘇一瑋當副市長已經8年了,前5年是主管文教的副市長,後3年是常務副市長。這後3年,是他與王天壽搭班子的3年,也是他內心比較郁悶的3年。在常人看來,一個管轄著三縣一區一百多萬人的地級市的副市長要多威風有多威風,一呼百應,風光無限。可是,他也有他的難言之苦。在一個班子內,最令人頭痛的事就是一二把手不和,你說東,他說西。蘇一瑋是當地幹部,是一步一步從基層上到了今天的位置,工作比較求真務實。王天壽卻是省裏下來的幹部,雖有開拓精神,卻也有追求表面文章之嫌,骨子裏還有一股高人一等的自傲,生性剛愎自用,霸道自負。與這樣性格的人搭班子,要麽就是屈從,他說啥你聽啥,要麽就是尿不到一個壺裏。蘇一瑋與王天壽正是屬於前一種類型。他與王天壽在好多方面思路相悖,工作有分歧,有時候,為了大局,他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屈從。像他這樣一個過去當過縣長、縣委書記,有過一把手經歷的人,屈從一個他認為不怎麽樣的人實在很難,如果不屈從就更難,他有可能在這個位子上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