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社會上的辦事規則(第2/3頁)

第一次以後,侯滄海再也沒有來到高克芊房間。

這一次經歷便以永遠儲存在記憶中,成為侯滄海最隱秘最深刻的回憶。他對高克芊有一種奇異感受,並非鄙視,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

晚上,侯滄海作了一個夢。夢中與一個女人在戰鬥。女子面目不清楚,身材豐腴,極似高克芊。但是有時候又變成熊小梅。在猛烈進攻時,最終對象定格在高克芊格外妖嬈的臉上。由於最終對象並非熊小梅,侯滄海在換內褲時心情十分復雜,覺得對不起女友。雖然夢境不由他本人主宰,可是他仍然覺得這就是對女友的不忠誠。

上午沒事,侯滄海睡到九點鐘,起床到世安廠裏的茶館坐了一會,看許多老工人下棋。這些老工人都是下野棋,將象棋砸得砰砰作響,水平實在不敢恭維。他看了一會便索然無味,在廠裏胡亂閑逛。廠還是那個廠,隨著時代變化,廠區似乎發生某種程度的空間扭曲,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包括昨天相遇的高克芊都與以前似是而非。

逛到上午十一點,回到家,狹窄客廳裏,父親侯援朝正在和一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在一起喝酒。

侯援朝見兒子回家,道:“快叫周叔。”

周安全笑嬉嬉道:“不能叫周叔,我是你爸的徒弟,你應該叫我大師兄。”

侯滄海撓了撓頭,道:“若是論與我爸的關系,我應該叫一聲大師兄,可是大師兄滿頭白發,讓我叫不出口,還是叫周叔算了。”

周永利從廚房探出頭來,道:“你們兩人都亂講,不要叫叔,也不叫大師兄,應該叫舅舅。”

有求於人必低於人的道理,侯滄海還是知道的,何況還是熱情幫助自己的人,於是笑著叫了一聲舅舅。

周安全撫著滿頭白發,道:“我給你爸當徒弟的時候,經常過來喝酒,那時你還不到三歲,背了一個小紅書包,裏面放了一本紅寶書,胸口別著廠徽,得意洋洋在家裏走來走去。時間過得真快,侯滄海大學都要畢業了。”

侯援朝道:“侯紅旗大三了,明年也要畢業。她考在山南大學,分配要好辦一些。”

周永利在廚房裏利索地做著午餐。廚房傳來高壓鍋噴氣聲、鍋與鏟的對決聲、熱油和食材撕打聲,空中散發著墨魚燉雞湯的濃烈香味,其間穿插著郫縣豆瓣炒肉絲的辣香。

一樣樣菜擺上桌,侯援朝道:“滄海,給你舅敬酒。”

等到兒子敬了酒,侯援朝道:“這次分配工作,你舅幫了大忙,今天下午我們就去拜訪市領導,你跟著一起去。你先到樓下等,如果需要見面,你再上去。”

周安全端著酒杯,長長地喝了一口,道:“我經常到表弟家裏去,學了些政策,據我表弟說,以後公務員法實施以後,逢進必須要考。現在還有分配政策,只要我表弟點頭,就能進去成為幹部,旱澇保收。憑著滄海的機靈勁,弄個一官半職也不在話下。而且,我聽說除了政府機關,就算是事業編制,以後也要考試,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

周永利將一大盆墨魚燉雞湯端到桌上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安全,我們兩人碰一杯,下午辦了事情,晚上我們好好喝一頓。”

吃過午飯時,趁著周安全到福利社給表弟打電話的空隙,侯援朝和周永利到臥室做準備。

侯滄海推門進入臥室,恰好看到父母湊在一起數錢。綠油油的百元大鈔擺在桌上,仿佛變成一把把綠色小刀,深深地刺進了侯滄海心窩。

侯援朝不願意兒子看到陰暗的事情,道:“你出去等一會。”

周永利阻止道:“兒子長大了,應該讓他知道社會上的辦事規則。”

侯援朝道:“以前辦事講究老關系,現在不僅要有老關系,還得送禮。我和你媽準備了煙酒,還有一個紅包。”

侯滄海追問了一句,道:“送了禮,就能分配到政府機關?”

侯援朝道:“如果對方收了煙酒,那不一定。如果收了煙酒和紅包,事情就靠譜了。對方是大領導,肯定看不起這點小錢,全靠了你舅的面子。”

那個領導是經常在電視裏亮相的,相貌堂堂,不怒而威。侯滄海無法想象這麽大的領導會收自己家的這些綠色鈔票,是的,完全無法想象這件事。他暗道:“如果他真收了這些錢,我在學校受到教育形成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會崩塌。”

家裏本來就沒有多少錢,夫妻兩人很容易就將這些大鈔數清楚,鄭重地裝進信封裏。周永利見兒子神情嚴肅,道:“兒子,你到政府機關後要脫胎換骨,不要老想著下棋和打拳,得幹正事,努力掌權就是正事。你以後掌了權,要憑良心辦事,千萬不要收別人的錢財。我們這種工人家庭,存點錢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