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2/2頁)

孟維周的思維也像那次關於“精神”的演講,有些蒙太奇的意思。

“我們要號召群眾啊,就得學會演說。”孟維周開始有意識地鍛煉自己的口才。準確地說,是恢復這種能力。他在工作中不可能有多少機會講話,於是盡量堅持每天睡覺前搞一段無聲演講。虛擬自己是什麽什麽職務的官員,在做報告,在接受電視采訪,在找幹部談話,在批評下級。他很容易進入角色,慢慢地弄得自己很滿意。若是在外出差,就鉆進衛生間,對著鏡子演啞劇。這事不能讓馬傑察覺。對著鏡子,連自己的儀態都可以檢視,訓練效果更佳。他自我感覺不錯,認為完全可以這麽練就出色的演說才能。記不準是戴高樂還是丘吉爾,原來是個結巴,便專門面對大海強化訓練演講,結果成了優秀的演講家。自己至少不是結巴,還怕不成功?難道只有我孟維周這樣嗎?別的領導譬如張兆林,他們在成大器之前是否也暗地裏做著種種素質準備?想必不會太例外吧。誰也不是神仙下凡,都是從凡人做起的。

有次,孟維周隨張兆林坐在疾馳的轎車裏,街道兩旁的行人飛快晃過,晃成一片模糊。他不由得琢磨起這片模糊來。不知古人把人間喚做紅塵是哪來的靈感?坐在飛奔的轎車裏看蕓蕓眾生,只見一片模糊,才真可以說是紅塵萬丈,恒河沙數。這種聯想極容易培養人的偉大感。心想張書記和馬傑都不可能知道他的內心世界,孟維周很有些得意,也覺得有些滑稽。說不定一位傑出的政治家就這麽悄悄地在成長啊!據說希特勒在發動戰爭之前,躲在深山老林訓練戰爭機器,神不知鬼不覺。所以有人覺得希特勒的軍隊是一夜之間強大起來的。哎呀呀,怎麽神使鬼差地想到了希特勒?孟維周感到臉熱,似乎自己也有一點背地裏磨刀霍霍的陰險味了。反過來一想,自己並非有什麽值得指責的。只是思維出岔,同希特勒做了不恰當的類比。自己的一切抱負都是胸懷天下的,何錯之有?當然也不能講出來。拿破侖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只適應於外國軍隊。求功名覓封侯也只是中國封建時代人們的政治抱負。如今的革命幹部,大公無私,套用前人話講,只能講精忠報國,不能講封妻蔭子。理想必須有,但理想一定要遠大,譬如共產主義什麽的,不能太具體,說要當個什麽官。理想太具體了,人家輕則說你覺悟不高,重則說你野心勃勃。好在沒有誰能洞穿你的靈魂。可現在練這功那功的人很多,據說有的功修煉到爐火純青,便天目洞開,看誰誰都一絲不掛,你腦子裏面想什麽他一清二楚。但願這是胡扯,要不大家都開了天目,靈魂無所遮攔,世界不就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