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過了十幾天,劉克強才約了大師來。這些天要麽是劉克強自己忙,要麽是大師雲遊在外。李濟運可是急壞了,他每天打開辦公室,心臟都跳到了喉嚨口。平時只要想起,就聞得屋裏有股怪味兒。他只得終日敞開窗戶。秋天風大,有時猛一開門,桌上的文件、稿紙就吹得滿屋子飛。

晚上,李濟運如約在辦公樓下等候。八點半鐘,一輛黑色別克停在門廳前。劉克強先下車,他剛要替後面開門,一位中年男人,身著中式布褂,肩挎白色布袋,自己推開門下來了。李濟運心裏微微有些不敬,想這些大師未必都要弄得像演戲似的?

劉克強介紹道:“李大師,你的本家。”

李大師輕輕地握了李濟運的手,說:“李處長好!”

李濟運說:“有勞大師!”

劉克強只是微微地笑,並不說話。進了電梯,三個人都不言語。五樓到了,李濟運拍拍手掌,走廊立即燈火通明。他已經十幾個晚上沒有去辦公室了。打開辦公室的門,按下電燈開關,燈光閃了一下卻黑了。

李濟運嚇得幾乎尖叫。他在燈光閃了一下的時候,看見辦公桌後面站著一個人!他跺跺腳,想震亮走廊的燈光。走廊裏的燈沒有亮,原來整棟樓都停電了。李大師掏出手機,借著熒屏的光亮往裏走。李濟運給自己壯膽,說:“辦公樓從來不停電的,馬上就會來的。”

劉克強走在後面,順手關了門。李濟運這會兒看清了,他辦公桌後面原來掛著那件黑色風衣!知道並不是鬧鬼,心裏仍是突突地跳。黑暗中,不知李大師窸窸窣窣幹了些什麽。

李大師問:“有打火機嗎?”

李濟運雖是抽煙,打火機卻只放在桌上。劉克強也是抽煙的,啪地打燃了打火機。李大師點燃地上的冥錢,雙手合十,默默念誦法咒。他剛放下雙手,室內燈光突然亮了。李大師望著李濟運,笑容很像菩薩,重又雙手合十,囑咐說:“地上的紙錢灰不要拿掃把去掃,讓風自己吹走。”

李濟運也不由得雙手合十,道:“十分感謝!”

李大師又從布袋裏取出一塊石頭,說:“李處長,這是泰山石敢當,我作過法的。你把它供在書架上,百邪莫侵。”

李濟運雙手接過石頭,恭敬地放置在書架正中央。劉克強說:“李大師法力很高,名聲很大。要不是朋友,花錢都是請不來的!”

李濟運聽出弦外之音,便說:“請神就得心誠,消災就得花錢。”

李大師搖搖手,說:“我的行當就是行善,你們當個好幹部也是行善,客套就免了。不瞞兩位領導,若是企業老板消災,那是得請他們花些錢。”

劉克強便說了些李大師樂善好施之類的話,這事就算結了。出門時,李濟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墻角的黑色風衣。

第二天,李濟運早早地去了辦公室。門一打開,風吹著紙錢灰滿屋子飛揚。他跑過去把窗簾盡量拉開,叫風使勁地吹。滿屋子的紙錢灰翻卷著,慢慢從門口吹向走廊。心想壞了,走廊裏弄得盡是紙錢灰,必定會招罵的。他跑去走廊看看,竟然看不見半點形跡!原來走廊裏鋪著地毯,紙錢灰已吹得很細,敷在上面並不顯眼。李濟運早早地趕來,就是為了吹散屋裏的紙錢灰。時間還是很早,他便慢慢地抹桌子,拖地板。收拾好了,坐了下來,猛然想起:今天開門時,真沒有聞見怪味兒啊!

劉克強電話來了,問:“濟運,怎麽樣?”

李濟運說:“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神。我今天打開門,再沒有聞到那種氣味了。”

李克強說:“只要管用就好!李大師真是有法力的!”

李濟運說:“克強兄,太感謝你了。”

劉克強說:“我知道你不給錢不好意思,給錢又不知道行情,我就索性把話暗地裏挑明了。真是老板請他,得花大價錢的!”

李濟運笑道:“克強,你真是太聰明了!你要是不做大官,真是老天瞎眼!”

兩人相互奉承,客氣半日才放了電話。

今天是周末,李濟運打算回去看看老婆孩子。他來這麽久還沒回去過。也不是工作太忙,只是應酬有些多。他給老婆打了電話,老婆卻說她過來算了,好久沒進省城了。

“那你自己坐班車來?”李濟運說。

舒瑾說:“要是你回來呢,也坐班車?”

李濟運說:“你怎麽這樣說?”

舒瑾說:“要怎麽說?”

李濟運知道舒瑾的脾氣,語氣緩和下來,說:“我回來肯定叫縣裏來車接,你讓縣裏派車送不適合。”

舒瑾冷冷一笑,說:“兩袖清風,我自己知道來!”

李濟運猜到舒瑾肯定會去叫車,不如自己打電話好些。他記不住於先奉電話號碼,掏出手機翻了半天,打了過去:“先奉嗎?我李濟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