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對呀!你也總夢見蛇?”李明溪問。

朱懷鏡忙說:“沒有,我沒有。”他不想說出玉琴晚上也夢見蛇,因為這事太玄乎了,李明溪本來就同瘋子差不多了,不能讓他的腦子裏再裝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進了辦公室,朱懷鏡給李明溪倒了杯茶,問:“今天怎麽有空出來?事先也不打個電話給我。”

李明溪說:“我又不是你的領導,要你準備什麽,打什麽電話?我作了幅畫,給你看看。”他說罷便打開紙筒,原來報紙裏包著的是幅畫。朱懷鏡湊過去一看,見畫的是他們幾位遊且坐亭的事,卻無端地加上了蔔未之老先生。亭子也不是那個破敗的亭子,周圍也沒有雜生的灌木和草叢。一條寬闊平展的青石板路延伸在山谷中,路邊的且坐亭就像一只剛剛落地的大雁,修長的翅膀沒來得及收攏。亭邊的鬼琴石崢嶸嶙峋,黑洞洞的竅孔眼睛一樣怪異地張望著。亭子裏面,蔔老站著像位仙翁,手端茶杯,似乎猛然聽見了什麽,側起了耳朵;曾俚和李明溪正在對弈,突然曾俚手舉著棋子停住了,歪起腦袋望著外面;李明溪是背著的,一頭長發亂紛紛地披散著,不知是何種表情;朱懷鏡和玉琴像是正讀著鬼琴石上面的文字,卻忽然發覺了某種奇異,回頭望著後面。幾位的神態讓人感覺有某種奇妙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讓他們著了魔似的。朱懷鏡覺得那應該就是鬼琴石的怪誕音樂吧。畫名題作《五個荊都人》。後面有長長的題款,略記郊遊的事。整個畫面似乎含著一股巫氣,同李明溪慣常的畫風迥然有異。最神秘莫測的是李明溪給自己畫的背影,似乎像幽靈一樣在畫上飄浮。看不見他的神態,卻可以讓人感覺出他的表情。

朱懷鏡看罷,很是感嘆,卻問:“你怎麽想起要畫這個?”

李明溪說:“每天晚上總是夢見我獨自在且坐亭裏,很多蛇圍著我爬來爬去。我想是不是自己冥冥之中同那裏有某種機緣?忍不住就畫了。”

朱懷鏡見李明溪整個兒神秘玄妙,懶得再同他說這事兒了,只問:“你是要去蔔老那裏裱畫嗎?”

“是的。反正順路,就來看看你去不去。”李明溪說。

朱懷鏡看看手表,時間差不多到中午了,就邀李明溪去外面隨便吃了點飯,再開了車,兩人一道去蔔老那裏。

蔔老見兩位去了,很是高興,招呼他倆進去坐坐。朱懷鏡說:“坐就不坐了,您老正忙哩。”李明溪把畫打開,蔔老一看,見自己也在畫中,笑道:“我是神遊啊。”可他仔細一看,微微皺眉問:“你們是去了且坐亭?”朱懷鏡發現蔔老神色不好,覺得有些蹊蹺,問:“怎麽?蔔老……那地方……”蔔老略作沉吟,笑道:“信則有,不信則無。你們真不知道那地方?”朱懷鏡和李明溪相互望望,茫然搖頭。蔔老說:“兩位不是荊都本地人,也難怪。途經且坐亭的那條路原是一條古官道,很有些歷史了。那官道通南達北,且坐亭邊原來還有客棧,很熱鬧的。到了清嘉慶年間,出了一樁怪事。一天夜裏,有位客人敲門投店。店老板開門一看,門口站著個人臟兮兮的像個叫花子,就喊小二轟人家出去。那客人說我衣兜裏有錢,為什麽不讓我投宿?店老板哪肯信,嘲笑說,你說你長了一身虱我還相信,你說你有錢鬼才信!客人也不惱,只說,好吧,這個地方今後不會有人來了。店老板哪裏在意這叫花子的話。就在第二天,且坐亭南邊一裏多地方的一線天合攏了,把官道堵死了。出了這等怪事,驚動了官府,忙征集民工開挖。結果更加奇怪的事來了,白天挖開的地方,晚上又合攏了。官府猜想這肯定是神仙作怪,也害怕起來,不敢再派民工去挖了。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從這裏經過。我倒是不太相信有這種怪事,只怕多半是傳說。不過一線天是真的合攏了,我猜想原因要麽是地震,要麽是泥石流,要麽是山體滑坡,肯定不會是什麽神力。聽說那附近老百姓卻很相信這事,死也不敢去那地方。說是哪年有幾個年輕人不相信那地方就是去不得,便一起去那裏。結果回來以後,每天晚上都噩夢不斷,總夢見自己讓很多蛇纏著,有人竟然就這麽長病不起,懨懨地就死了。只有一個人晚上沒有做噩夢,別人就說他頭上有團火,要成大人物的。那人後來果然就發達了,大富大貴。都是民間傳說,信不得,信不得。”

李明溪早神情惶惶的了,說:“真的,我夜裏總夢見蛇,很多很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