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頁)

過了幾天,田曉堂還在回想那天和劉向來的一番長談。他對劉向來的一些觀點本來是不以為然的,但思來想去,想法又有了些改變,認識到官場無處不在的潛規則正是那樣可怕。

潛規則的力量是強大的,某個人根本無法抵擋,更無力改變,只有適者才能生存,否則,就會被孤立起來,甚至淘汰出局。意識到這一點,他就感覺異常痛苦,也十分無奈。

為了排遣心頭的郁悶,田曉堂晚上待在家裏,就隨手翻翻《菜根譚》、《閱微草堂筆記》一類的雜書。這天他再次讀到那句警言:“建功立業者,多虛圓之士;僨事失機者,必執拗之人。”聯系自己,不禁感慨良多。他想,不怪劉向來說他理想化、書生氣,反省自身,他為人做事還真是缺乏一點虛圓靈活。而一味愚頑固執,不知變通,就難免在現實中處處碰壁。或許,只有懂得適當地靈活變通、虛心圓轉,才能妥善地處理各種復雜的事情和人際關系。這裏面有個“度”的問題,有圓無方的圓滑乖巧,有方無圓的固執死板,都是不足取的。要把握好這個“度”,學問只怕還大得很呢。

讀了些書,又思忖再三,田曉堂漸漸冷靜下來。他想,不管內心有著怎樣的掙紮,對自己作某些調整,對世俗作一點妥協,看來是非做不可的。而眼下,修復自己和包雲河的裂痕,抹除兩人之間的陰影,已成了當務之急。

田曉堂跑了一趟戊兆,回來就向包雲河作了匯報。包雲河得知前期各項工作已基本完成,“潔凈工程”完全可以按期開工時,顯得十分高興,微笑著說:“這就好,這就好。這些天可把你辛苦了。”

田曉堂說:“這是我分內的工作,談不上多辛苦。只是我有些事情做得不夠好,辜負了您,還請您多多包涵。”他算是含蓄地表達了認錯道歉的意思。

包雲河自然聽懂了他的話,哈哈一笑說:“誰也不是聖賢,哪能保證不出一點兒偏差。知錯即改,就是好同志嘛!”

田曉堂頓生感激。包雲河今天既沒有晾著他,也沒有對他說半句責怪的話,看包雲河的態度和說話的口氣,顯然已經原諒了他。田曉堂就覺得心頭郁積多日的壓力,一下子釋放了大半。當心情輕松下來,他忽然又為自己心頭冒出的這份感激感到羞愧了。他感激包雲河什麽呢?他真的認為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兒?

包雲河又和他扯了一陣閑話。田曉堂看出來了,包雲河今天的表情格外舒展,心情顯然是不錯的。看著包雲河和自己說笑,田曉堂竟從那張臉上找到了一種慈眉善目的感覺。他不由神思恍惚起來,真不敢相信,當年那個因作風粗暴被拆遷戶罵作“包霸天”的人,在不久前為對付他的“大逆不道”使出那麽老到手段的人,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一臉慈祥的包雲河……

從包雲河辦公室出來,田曉堂突然想起了一種叫豪豬的動物。據說在寒冷的冬天裏,豪豬們需要擠在一起取暖,但各自身上的刺迫使它們一觸即分,而禦寒的本能又使它們聚到一起,疼痛則使它們再次分開。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它們終於找到了相隔的最佳距離——在最輕的疼痛下得到最大的溫暖。

田曉堂想,官場中人的相處藝術,跟豪豬們的生存之道還真有些相似的地方。找到並保持那個不遠不近的最佳距離,只怕是十分重要的。

紀委來了,局長跑了?

機關是繁衍流言的溫床,往往無風也會起三尺浪。

李東達跟包雲河吵的那一架,已過去了老長時間,田曉堂以為沒事了,再不會有人提起了。不想一夜之間,這件事又被機關幹部們神神秘秘而又興致勃勃地懸在嘴邊了。不過,這回的說法全變了,說那50萬元工程追加款原本不應追加,是郝局長和李東達得了村裏的好處,才不講原則,送了這個不小的人情。包雲河之所以遲遲不簽字,是要抵制這種不正之風。後來那個村支書一氣之下,鋌而走險,以向紀委揭發相威脅,李東達驚惶失措,狗急跳墻,才和包雲河大吵大鬧,包雲河為了保下李東達,才不得不違心地簽字撥款。這種說法一傳開,包雲河原來因這事造成的負面形象一下子徹底扭轉,搖身變成了一個敢於堅持正義和原則、勇於與貪腐行為作鬥爭的領導幹部,而且還是一個心胸豁達、富有人情味的人。這樣,包雲河既可敬又可親的高大形象便呼之而出了。而李東達卻慘了,從俠肝義膽的英雄跌落成了一個貪汙受賄、鮮廉寡恥之徒,若不是包雲河高擡貴手,只怕早就進去了。最不幸的是郝局長,人早已化作了輕煙,卻因這事又被揪了出來,烙上腐敗分子的標簽,讓人們肆無忌憚地嚼來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