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頁)

鐘開泰冷靜地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只計較眼前的一些表面上的榮辱得失,自己的最終目的是要抓住這次機遇,上一個關鍵的台階。而這樣的機遇並不是太多,特別是在他這種年齡。也就是說,弄好了,他這個負責的就會成為負責人,進而成為主任,還有進步的可能。這倒不是這個主任的位置如何的了不起,而是作為一個機關幹部,總不能做一輩子的副科級幹部,總應該找一個再進一步的台階。

因此,鐘開泰格外看重嚴部長給予的這次機會。他記住了嚴部長打開局面的話。領導既然要你負責,你當然就要做點事情出來給人瞧瞧,否則一切免談。原來的辦公室主任也是一步步幹上來的,而且主任這個位置只幹了兩年就得到了提拔。鐘開泰分析了一下,他之所以進步這麽快,主要是跟嚴部長跟得特別緊,善於領會嚴部長的意圖,嚴部長一個眼神,一舉手一投足,他都能及時覺悟出其真正的含義,深得嚴部長的賞識。人貴有自知之明,鐘開泰知道自己沒這個本事,不過賣命地工作是做得到的,以彌補先天不足。比如部裏的宣傳報道和財務後勤,過去的主任緊跟領導去了,這兩項工作一直不怎麽突出,還很有潛力可挖。宣傳報道說穿了就是恰到好處地反映部裏的工作,提高領導聲譽。至於財務後勤,無非就是一個錢字,只要有了錢,什麽人間奇跡都能創造出來。

於是鐘開泰就從這兩個方面動起了腦筋。他很自然地想起兩個高中時的同學,一個是在電視台任職的東方曉,另一個是在財政局做事的陸百裏。鐘開泰把抽屜裏的通訊錄拿出來,想給他們打打電話,不想東方曉和陸百裏的電話號碼竟然還是六位數的,而這個城市的電話號碼早已經升到了七位數。

這讓鐘開泰感慨不已。這幾年自己仕途多舛,沒有多少值得張揚的地方,很少與外界聯系,至少也有兩三年沒找過東方曉和陸百裏了。一時他沒了打電話的興趣,把電話本扔進抽屜裏,望著窗外那棵毫無動靜的塔松發了半天呆。

在外人眼裏,組織部是一個帽子工廠,他們在給別人批發帽子的時候,也會順便給自己預留幾頂。這當然一點兒不假,只要有來頭,在組織部轉一圈出去就是縣長、書記,再混幾年就是副市長、市委常委,也並非難事。現在的市委常委和副市長一級的領導層裏,就有好幾位在組織部做過科長、主任什麽的。比如前面提到過的辦公室主任,不到四十就做了縣裏的組織部長,只要不出意外,兩三年就能做到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再過三四年不是書記就是縣長,這麽一路走下去,十來年也就是五十歲不到就可進市裏的領導班子,如果得到更上一層領導的賞識,後面的宦途還有希望。

只是萬丈高樓平地起,你先得占據諸如一科、二科科長的要害位置,或至少也要幹幹辦公室主任這樣的職務,才有往上爬的基本的起點。只是話雖這麽說,卻並不是組織部的每一個幹部都有這麽幸運。即使做到科室一把手的位置,也有很多的台階要邁。按常規,首先你得從科員進步到副主任科員,然後由副主任科員進步到副科長、副主任,再由副科長、副主任進步到主任科員,之後才有可能進步到正式的科長。有些人在組織部幹了一輩子,眼睜睜看著那些大帽、小帽一頂頂扣到了別人頭上,自己卻要到退休那天才勉強混成副團級組織員,見馬克思時才算是有了點面子。

眨眼間,鐘開泰也成了中年人,弄不好的話也只能重蹈覆轍。他暗忖,如果退回去十年,他才不把這鳥科級主任放在眼裏呢。那時候他大學畢業出來沒兩年,雖然只是廠辦一個沒有級別的幹事,但腦子裏卻裝滿了企業改革的宏偉目標,心裏想著的是如何在日後的職代會上競選廠長,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不承想娶了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的女兒周春雨做老婆後,秘書長嶽父竟然連招呼都沒打一聲,便一紙調令將他調進市總工會,後來又想方設法把他弄進市委組織部。

皇帝輪流做,這個時候嶽父大人的常委和秘書長的位置被人取而代之,去政協做了副主席,鐘開泰的進步也就大打折扣,只能一個一個台階地往上邁了。先是在企業黨建科做了兩年科員,接著去青年幹部科做了三年副主任科員,然後才進辦公室做了副主任。這副主任做了四年,一般來說還有一個主任科員的台階要過渡,才有望做上主任或科長。也就是說從科員到主任或科長,沒有個十年八年是走不完這段歷程的,而且中間還說不定有什麽波折等著他。想想一個人一生中又有幾個十年八年,何況鐘開泰這十年八年是從二十多到三十多的黃金時段的十年八年。十年八年可以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把蔣介石趕到台灣,十年八年可以讓一段不起眼的海岸成為拔地而起的現代化城市,十年八年自然也可以使一介寒儒一躍而為政界要員,可他鐘開泰卻這麽碌碌無為地徘徊了十年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