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仕途暗淡,羅小扇也走了,沈天涯心裏就仿佛被掏空了似的,整個人成了一只虛弱的懸在空中的氣球。他只得仍像前段一樣,無事找事,看點閑書,做做家務和飯菜,或給陽陽輔導輔導作業,以打發時光。可一個大男人天天在家熬著,究竟不太像話,他漸漸有些耐不住了,真想找個對象罵幾句娘,發一通火。

跟沈天涯相反,葉君山則成了醫院領導的紅人,天天早出晚歸,忙不完的公務和應酬,連跟沈天涯說話的時間都騰不出來,家裏成了臨時旅館,僅僅晚上回來睡一個覺。睡覺也睡不出感覺了,兩人好久都沒親熱一回。

不知不覺已在家裏賦閑了一個多月,局裏依然沒給沈天涯安排位置。殷局長說是上面有指示,要進行機構改革了,此時安排,過不了兩個月又要重新調整,沒有必要。沈天涯知道姓殷的是故意找借口的,想這麽拖下去,拖得你沒有了一點脾氣,再隨便找一個閑職打發你,反正財政局裏三十多個處室和中心,有的是沒事可做的閑職。這就像集體宿舍廁所裏的蹲位,你蹲在上面不動,人家拿你沒法,一旦走開,有人趁虛而人,鵲巢鳩占,你想再回到原來的蹲位上,哪還有你的份兒?

谷雨生說過的話便不時在沈天涯耳邊響起,到昌永縣去扶貧的欲望強烈起來。可葉君山天天泡在外邊,他一走,陽陽誰管呢?這天晚上葉君山回得比往常略早些,沈天涯就跟她商量,是不是請個保姆。口十君山知道自從做了財務處長,她對陽陽和這個家幾乎是不管不顧了,沈天涯也是不可能長期這麽呆在家裏的,也就同意了沈天涯的意見。

沈天涯家住的是三室一廳的房子,陽陽一間,他和葉君山一間,另外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做了書房,裏面放了三個大書櫃和一台電腦,要請保姆,只有打那間五平米寬的小雜屋的主意了。沈天涯於是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將雜屋裏的東西清理了一下。這才發現原來堆著雜物的墻角全是冰印,墻皮都掉了下來。原來是雜屋伴著衛生間,墻壁質量有問題,衛生間那邊的水滲了過來。沈天涯只好去找人來維修。

可沈天涯從沒跟基建維修方面的人打交道,不知到什麽地方去找,忽想起傳達室的蔣老頭好像是工程公司的下崗職工,就托他給找找人。蔣老頭熱情地答應了,第二天就告訴沈天涯,已經聯系了他過去的一個姓唐的徒弟。沈天涯問價錢如何,蔣老頭到沈天涯家裏看了看,說:“你這裏是個小工程,在衛生間墻邊挖一根槽,倒上水泥,衛生間裏的水就不會滲到雜屋裏去了,加上給雜屋泡壞的墻壁刮灰,前後得花上三四天,如果包工包料,別人來做至少得出一個五到六百元的預算,既然是我的徒弟,我可以給他說一聲,要他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盡量給你優惠些。”

蔣老頭給財政局這個宿舍院芋守了五年傳達室了,認真負責,為人熱情,又挺講信用,口碑極佳。沈天涯毫不猶豫,決定請他的徒弟唐師傅。第二天唐師傅就來看了現場,說這兩天把手頭一處小工程收了尾,後天就可到這裏來做。

第三天上午唐師傅果然如約而至,連材料也購來了。沈天涯正要問他價錢,一旁的蔣老頭扯扯他的衣腳,給他使了個眼色。沈天涯不明白蔣老頭是何用意,就不吱聲了。後來趁唐師傅提著桶子到樓道上和水泥的間歇,蔣老頭才對他說道:“我跟小唐初步說了一下價格,他說至少不下五百五十元,我對他說是我請他來的,多少得優惠一些,他已經勉強答應了。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不屑砍價,由你來議價,還不是他說什麽你就答應什麽?我再跟他說說,一定把價砍到五百元以內,你看怎麽樣?”

本來沈天涯也不在乎這百十來元的差價,但蔣老頭這麽熱心,他也不好不領他這個情,就由著他去跟唐師傅議價。果然工程快完成時,蔣老頭告訴沈天涯,他已把價砍到了四百五十兀,按唐師傅原先的要價,壓了整整一百元。蔣老頭還叮囑沈天涯,工程完成後不要馬上就付款,萬一滲水或別的質量沒過關,款付早了,叫他來返工,他若不來你拿他沒辦法。沈天涯覺得蔣老頭不愧是這個道上的行家,想得就是周到,聽信了他。

也許是行規,也許是蔣老頭事先就跟唐師傅說好了,工程完成後,唐師傅也沒朝沈天涯要錢就走了。蔣老頭對沈天涯家的工程很關心,過後主動跑到沈天涯家裏來查看了兩次,見沒有任何質量問題,就放心地舒了一口氣。沈天涯對蔣老頭感激不盡,要他通知唐師傅來取工錢,蔣老頭答應馬上通知唐師傅。

又過了一天,沈天涯問蔣老頭通知了唐師傅沒有,蔣老頭說:“通知了,昨天他還特意到你家去取錢,結果你不在家,我見他手頭工程多,沒時間老往這裏跑,剛好手裏有四百五十元現金,就替你墊付了。”原來沈天涯昨天上街選購給保姆用的小床去了,花了兩三個小時,唐師傅大概就是這段時間裏來的。蔣老頭這麽熱情地墊了錢,沈天涯還有什麽可說的?馬上掏出四百五十元錢給了蔣老頭。為表謝意,又拿出二十元,到門口煙攤上買了一條紅嘴鳥香煙,給了蔣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