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約是沈天涯和葉君山宴請範院長夫婦三個星期後,範院長就親自到預算處找了沈天涯一次。範院長是帶著葉君山一起去找沈天涯的。

剛好那天財政局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鄭副局長被檢察院帶走了,範院長和葉君山去找沈天涯時,沈天涯剛參加完局務會回到預算處,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他正低著頭忙碌著。

那個局務會就是通報檢察院帶走鄭副局長的基本情況的。

鄭副局長是那天上午八時被檢察院的辦案人員從財政局帶走的,財政局好多幹部都親眼目睹了鄭副局長被帶走的實況。檢察院的辦案人員只有兩位,他們那部車身寫著檢察兩個字的警車早早就停在了財政局的坪裏,鄭副局長從警車旁從容而過時,並沒意識到警車跟他有關,政法部門不僅有正常經費要從財政局撥出,還有罰沒收入得到財政局來辦理返還手續,他們的警車停到財政局坪裏也是家常便飯了。

也就在鄭副局長走過檢察院的警車,邁上大樓前的台階時,小車的門開了,兩個中年男人從車裏鉆出來,也跟著上了台階。當時電梯正在運行中,鄭副局長一邊擡了頭望著電梯門外的顯示屏上由大到小的數字,一邊聽局裏幾個等候電梯的幹部說著笑話,大家嘻嘻哈哈的,其樂融融的樣子。

那幾個幹部中有最喜歡說油話的鐘四喜,另外還有預算處的正處級科員老張他們。老張嘴唇上的胡子很惹眼,鐘四喜就拿他的胡子取笑,說了一個笑話。這天風有些大,鐘四喜戴了個鴨舌帽,他把帽子扶正一點,說:“一位性感女郎到酒店裏去吃飯,發現一位留著胡子的男人喝酒不數錢,她吃完飯後店老板找她結賬,她不肯數錢,店老板只好悄悄告訴她,那個留著胡子的男人是位警察。性感女郎很不服氣,把裙子往上一掀,說,你看清沒有?我是秘密警察哩。說得大家都望著老張笑起來。

老張當然不服輸,也說了一個笑話:一對未出生的雙胞胎沒事可做,在媽媽肚子裏閑聊,忽然伸進一個腦袋來,弟弟說:“哥哥你看,爸爸又看我們來了。”哥哥說:“那不是爸爸,那是研究室的鐘主任鐘叔叔。”弟弟不相信,說:“你怎麽認得是鐘叔叔?”哥哥說:“爸爸來看我們一般是不戴帽子的,只有鐘叔叔才戴帽子。”大家於是又望著鐘四喜的鴨舌帽開心地笑了。

還沒笑夠,電梯門開了。因為在場的就鄭副局長職位最高,大家就讓他先上。鐘四喜還笑道:“領導不上誰敢上?”鄭副局長客氣著正要往裏邁,兩位中年人堵在了鄭副局長前面,其中那個胖些的說:“鄭副局長你稍等等。”

鄭副局長只覺得他們有些眼熟,卻並不認得,以為是來找他辦事的,不耐煩地皺皺眉頭,冷冷道:“有事到辦公室去說吧。”胖子不容分說道:“你不用到辦公室去了。”然後對他亮出了工作證。

看著鄭副局長被那兩個人帶到坪裏,塞進警車,大家都愣了,仿佛一時搞不清眼前出了什麽事。直到警車開出財政局的大門,無聲地消失在路口,他們才重新把電梯撳開,往裏邁去。大家低著頭,沉默著,平時只要坐上兩三個人就有說有笑的電梯裏破例地沒誰吱聲了。最後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就怪鐘主任愛說那個秘密警察的故事,這下可好了,競把秘密警察給招來了。”電梯裏的氣氛這才又活躍起來。

不用說,這件事立即在財政局裏炸開了鍋,大家一時也沒心思辦公,都在交頭接耳議論這件事。沈天涯因為上班路上被外單位的人拖著說了一會兒話,等他趕到財政局時,鄭副局長已被帶走,還是事件的見證人老張把親眼所見告訴他的。

老張正講得來勁,局辦公室秘書跑了來,通知副處級以上幹部都到二號會議室去參加局務會。這天老張也不知是跟鐘四喜說了一個笑話,思維敏捷起來,還是見鄭副局長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了,情緒比較飽滿,他體內的幽默細胞頓時被激活了,說起話來耐人尋味。只聽他對秘書說:“我們服從大秘書的安排,這就到二號脫衣間去。”秘書不知脫衣間是什麽,望著老張,疑惑道:“什麽脫衣間?財政局還有脫衣間的?”

只有沈天涯知道這個典故的來歷,對老張說:“財政局哪來資格配備脫衣間?”

財政局內部有幾種類型的會議,第一是人數最少的黨組會和局長碰頭會,分別是研究人事和經費的,處於決策層面,主要放在一號會議室裏召開;第二是人數稍多的黨組擴大會和局長辦公會或局務會,分別是研究黨務和局機關事務的,處於半決策半通報情況的層面,主要放在二號會議室裏召開;第三才是幹部職工大會,人最多,純粹是為了報告局裏工作,通報上級有關精神的,只能放在三號大會議室裏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