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沈天涯早早出門,去了財政局。這是深秋一個晴朗的早晨,太陽還沒出來,空中流溢著淡紅的朝霞。這讓沈天涯有些意外和驚喜,他在這個城市裏生活了十多年.仿佛第一次發現朝霞。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多分鐘,就沈天涯一個人的腳步在水泥坪地裏敲擊著。他放慢了腳步,擡頭望了望前面這棟紅頂白身的大樓,好像也比以前看著舒服了些,至少那個被人嘲笑為赤字到頂的紅頂子沒那麽刺眼了。

進了大廳,電梯還沒開啟。沈天涯心想,就爬爬樓吧,也是一種鍛煉。也許是平時沒怎麽爬樓,才到二樓就有些氣喘籲籲的了。剛好電梯有了信號,就站到電梯門口等起來。卻忘了撳按鈕,電梯上下跑了兩個來回也沒在他面前停留。後來電梯自動停在面前,有人從裏面出來,他才走了進去。

來到預算處,打開門,一眼望見徐少林那個空了幾天的位置,沈天涯心裏格外受用。徐少林看來很難回到那個位置上了。沈天涯是一直盯著那個位置,走到自己的桌子前面的。直到一只手抓住了桌上的話筒,才把目光收回來。沈天涯撥了市行政學院教務處的號碼。開始沒人接電話,看看墻上的時間,八點還差五分,便放下了電話。

隔著電話機,對面是馬如龍那張空著的桌子。沈天涯覺得有些怪怪的,預算處是怎麽了?一下子空出兩個位置來了。

八點過後沈天涯又給行政學院教務處撥了兩次電話,終於有了人。沈天涯先問對方貴姓,答日姓潘。沈天涯想,也不知他是什麽職務,問是不太好問的,大概喊他處長總不會有錯,如果人家是處長你喊科長卻不地道了。便一口一個潘處長地叫著,詢問參加青幹班學習的手續和費用問題。

被沈天涯叫做潘處長的人沒有直接回答他,卻反問沈天涯是哪個單位的。沈天涯報了財政局。潘處長說:“財政局的領導要到我們這裏來學習,我們當然非常歡迎,可這一期的三個班都招滿了,已經沒了座位。”沈天涯說:“我們就一個人,加一張桌子不就行了?”潘處長說:“教室只那麽寬,再也擺不下一張桌子了。”

沈天涯沒話說了,放下電話。想不到這個行政學院一下子這麽俏了,過去他們那裏真可謂門可羅雀,組織部門左一個通知,右一個文件,硬性給單位下達學習的名額,也沒誰肯去,也不知他們耍了什麽花招,一下子生源滾滾了。沒法子,沈天涯只得去撥谷雨生的手機。行政學院歸組織部管,他應該有辦法。

手機打通後,兩人寒暄了幾句,谷雨生突然問道:“據說你們處裏最近出了一個小插曲?”沈天涯故意問道:“什麽小插曲?”谷雨生說:“你別在我面前裝聾賣傻了。”沈天涯說:“你是說那幅字吧?”正要往下說,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沱天涯捂住嘴巴,輕聲道:“等下我再跟你說吧,你在哪裏?”谷雨生說:“我在部裏。”沈天涯說:“你跟行政學院的人熟不?”谷雨生說:“你要幹什麽?”沈天涯笑道:有件小事,我這就到貴部去。“

進來的人是老張,這天他嘴邊的胡子修得格外整齊。沈天涯跟他說聲有件急事要出去一下,出了預算處。跑到組織部,谷雨生正坐在桌前翻看當天的報紙,見了沈天涯,說:“你是不是想去行政學院學習?”沈天涯說:“就怕他們不肯收留。”谷雨生說:“現在行政學院正火著哩,過去他們又下文又打電話,還一家家單位上門動員,總也動員不到幾個人,最近大家都爭著要去,連你這個大忙人也要去湊熱鬧了?”沈天涯說:“不是我要去湊熱鬧,是傅局長要安排一個人進去。”

谷雨生把手上的報紙扔到桌邊,站起身來,說:“是不是要安排徐少林?傅局長給了你這麽個光榮任務,我也只得幫你跑跑腿了。”沈天涯想這就是谷雨生,你提頭他就知尾,說:“那就感謝你這位大處長了。”谷雨生說:“你先別感謝.還不一定插得進去,前兩天有兩個年輕幹部找到部裏來,我們也是寫了條子打了電話的,但最後還是沒能進去。”沈天涯說:“如今辦學生意這麽好,我們別老呆在機關裏了,出來辦班算了,猛賺他一把。”

說著話,兩人出了組織部,上了的士。谷雨生沒忘記沈天涯那個還沒回答他的話題,說:“老同學,你只要我給你跑腿,那幅字的事你還沒說呢。”沈天涯說:“我會向領導匯報的。”就將徐少林給賈志堅送字,後來多家報紙發表和轉載《作秀癖》的文章,賈志堅把字退給徐少林.徐少林一病不起的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遍。

谷雨生不覺有些好笑,說:“這事也真是巧,徐少林沒送字,《作秀癖》沒登報,而且四處轉載?好多人都看到了,所以有人要將那篇文章跟賈志堅辦公室的字聯系上.也是沒法子的事,其實《作秀癖》我也讀過,的確是一篇好文章,雖然點到了官場上的某些現象,卻並不見得是針對賈志堅那幅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