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由於沈天涯他們活動有方,加上有曾長城在上面照應,財政廳很快就減免了昌都市兩千萬元財政赤字,還發了紅頭文件,每年給昌都市增加財政定額補貼六百萬元。這可是財政廳有史以來從沒有過的動作,仇廳長他們也算是給足了昌都市委市政府和財政局的面子了。歐陽鴻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又在不同場合將財政局好好表揚了一番。

與此同時,遊作家那篇《作秀癖》的宏文越傳越廣,越傳越神,機關裏已經傳出許多說法。而這種種說法又都與賈志堅有關。有的說,賈志堅就是昌都市的胡長清,他收受的賄賂太多,群眾早有議論,他又沒有別的手段遮人耳目,便搞了這麽幅字掛到辦公室,以正視聽。有的說,那幅字是一位個體老板為了接觸賈志堅特意送給他的。開始賈志堅還不想掛出來,不想那老板多少懂點書法,每到賈志堅辦公室去送一次錢,就要倡導一次書法。第一次,他說在各種美術當中以書法為最高;第二次,他說書法五色卻具畫圖之燦爛,無聲卻具音樂之和諧;第三次,他說畢加索都說過,假如他出生在中國,他一定是一個書法家而不是畫家。面對那位個體老板對書法的推崇備至和他塞進賈志堅抽屜裏的大額鈔票,賈志堅不好意思了,終於還是把字掛到了辦公室裏,也算是對那位老板的一個交代吧。

還有的說,有一位愛好書法的省領導曾到昌都市視察指導工作,賈志堅為討好那位領導,專門請他到自己辦公室欣賞這幅字,想順便送給他,日後好跟領導牽上線。那位省領導初見那字,還的確有幾分喜愛,賈志堅就喜不自勝,要取字送他。字還沒有取下來,領導又改變了主意。原來領導忽然想起來了,幾年前他去江西南昌開會,曾受胡長清之邀,到他辦公室小坐了一會兒,親眼見過這八個字。領導不要賈志堅的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從此那位領導對賈志堅倍加提防起來,怕他給自己帶來黴運,後來賈志堅多次到省裏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見。賈志堅意識到了事情就壞在這幅字上,便遷怒到送字人的頭上,以後再也不跟送字人打交道了。

於是傳說的焦點集中到了送字人,說送字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麽個體戶,而是昌都市一位想向上爬的機關幹部。慢慢又傳說這個幹部就是財政局的,因為賈志堅分管財政部門,那個幹部跟賈志堅來往多,才收了他的字,如果是別人,賈志堅還不見得會收呢。

這個說法很快傳到了財政局:財政局的幹部職工就紛紛猜測,這個給賈志堅送字的人究竟是誰:猜來猜去,就猜到了預算處,因為只有預算處的人跟賈志堅交往最多,至於具體是誰,有的說是沈天涯,有的說是徐少林,一時也沒有一個定準。

這事既然已經傳到局裏來了.而且傳得那麽沸沸揚揚的,照理徐少林不可能沒有所耳聞。沈天涯腦袋裏多了一根弦,注意留心起徐少林來,卻發現他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似的,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沈天涯開始還有些疑惑,轉而又想,預算處是個炙手可熱的地方,財政局的人哪個不巴望預算處出些事?幾個月前馬如龍病倒了,財政局的人狠狠地興奮了一陣,現在興奮勁兒已過,又出了這樣的傳說,大家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只顧站在一旁看熱鬧,哪個會去跟徐少林當面說?加上徐少林也確實忙,他具體掌握著資金大權,這個部門找,那個部門請,光吃喝玩樂就夠他應付的了,還哪有心思顧及其余?這大概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的道理了。

不過沈天涯還留意到,徐少林的電話比以前多了起來。

這電話絕大部分是打在徐少林手機上,或是徐少林用手機打出去的,很少用處裏的電話機。每次沒有十幾分鐘收不了線,有時甚至要花二三十分鐘。打這樣的手機時,徐少林的神態有些特殊,常常是樂不可支的樣子。聲音總是很低,有些含糊不清,而且一只手緊握手機,另一只手把嘴巴遮住,生怕旁人聽了去似的。沈天涯估計徐少林是被那樣的電話攪暈了頭腦,才忽略了正在機關裏盛傳著的風言風語。

後來徐少林減少了在處裏打這樣的手機的頻率,手機一響,先低頭看上一眼,並不接聽,當即就關掉了,然後裝著要上廁所的樣子,或是找個別的什麽借口。出了門。有一回徐少林關掉手機後,在桌上的紙筒裏扯了一把衛生紙,朝沈天涯他們笑笑,意思是他要上衛生間去了。出門後他果然進了走廊盡頭的衛生問,關門的聲音很響亮,預算處的人都聽見了。沈天涯也裝著有事出了預算處,看看男衛生間一側的女衛生間沒人,悄悄溜進去,順手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