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上午,沈天涯走進預算處,徐少林已經先到了,正在電腦前點擊鼠標,像在查閱什麽資料。沈天涯從他身邊經過時,徐少林擡頭對他笑了笑。沈天涯也笑笑,走了過去,心裏就說,這不是笑裏有假嗎?如果昨晚把你堵在市長樓前,看你還笑不笑得這麽生動。

整個上午,徐少林去市長樓裏找領導的情形一直停留在沈天涯腦殼裏,欲拂之而不去。

一個星期過去了,傅尚良沒到處裏來給他們分工。

又過去了兩天,還沒有什麽動靜,好像傅尚良把分工的事都忘到了腦後。沈天涯意識到了事情的復雜性。只是這樣的事不好主動去問領導,沈天涯的心就這麽懸在了那裏。

這天沈天涯在處裏呆了一會,也沒心思做事,忽然想起羅小扇那份報表分析還放在自己抽屜裏,就準備給她送過去。

跑到四樓,快到非稅收入處的門邊時,裏面有人說話,一聽是徐少林的聲音,也不知他在幹什麽,沈天涯就轉身回了預算處。上了一會兒網,看了幾條體育新聞,不覺到了下班時間。估計徐少林也該走了,沈天涯就撥通了羅小扇的手機,說:“還在處裏麽?”羅小扇說:“在處裏,剛把人打發走了。”沈天涯說:“把誰打發走了?”羅小扇說:“你不是太平洋的警察吧,管得這麽寬。”

放了電話,沈天涯直奔四樓。一進非稅收入處,沈天涯就說:“你沒說,我也知道是誰到過你這裏。”羅小扇說:“是誰?”沈天涯說:“不說了,不然你又說我是太平洋的警察。”羅小扇說:“我知道你在瞎蒙。”沈天涯說:“怎麽是瞎蒙,他不就是預算處的麽?”羅小扇說:“你剛才來過四樓了?”沈天涯說:“他是別有用心吧?”羅小扇說:“他有沒有用心我不知道,他只問了問我台板下的字是誰寫的。”

沈天涯沒去深想徐少林為啥會對台板下的字感興趣。他只覺得自己是奔著羅小扇才跑下來的,不想卻將徐少林說了半天,心裏有些不舒服。於是打開手上的包,拿出羅小扇的報表分析,說:“我已經認真拜讀過了,寫得挺好的。”羅小扇嗔道:“給你看,又不是想聽你的表揚,是想讓你提意見的。”沈天涯說:“意見我都已經寫在裏面了。”

羅小扇打開報表分析,看了看沈天涯修改過的地方,確實比原稿高了一籌,心裏就暗自佩服起沈天涯來,說:“究竟是給領導寫大材料的,就是不一般。”沈天涯說:“你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

從非稅收入處出來,忽想起好一陣沒去看望馬如龍了,沈天涯去了醫院。

馬如龍比以前好些了,但還癱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得妻子照料。兩嗯深陷,目光無神,全然沒了病前的風采。說話很困難,嘴巴張開合不攏,合攏要張開得費好大一陣勁,老半天說不出兩個完整的字眼。可他偏偏又想說些什麽。沈天涯只得彎了腰,集中全力去傾聽和揣摩他的意思。

後來沈天涯終於弄明白了,馬如龍是在擔心處裏的工作,問市本級這個月的工資有了著落沒有。沈天涯就要他放心,工資反正是要籌措攏來的,這不僅僅是預算處和財政局的事,也是政府的事,大家會想辦法的。

沈天涯說完這樣的大道理,又安慰了他幾句,就出了醫院。在回財政局的路上,沈天涯不免心生感嘆,馬如龍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了,還在閑吃蘿蔔淡操心,好像財政工作離開了他馬如龍就運轉不靈了似的。其實這個社會離了誰都沒事,就算是救世主或是了不起的偉人,沒了他老百姓照樣要活下去,說不定還活得清靜自在些。

下午回到財政局,沈天涯正往大門裏邁,有一個女人騎著女式摩托從裏面駛出來,吱一聲突地刹住,停在沈天涯前面。沈天涯放慢步子,說:“是蒙主任,看你好威風。”蒙主任說:“威風嗎?沒嚇住你吧?”

蒙主任是控購辦的副主任,她有一個很靚的名字,叫做蒙瓊花。只可惜她長得又胖又圓,看上去像只冬瓜,跟這個名字不太相稱.兩者聯系在一起,總讓人覺得有幾分滑稽。就因為這份長相,蒙瓊花那位跟她生活了三年的丈夫扔下她和兒子,跟別人結了婚。那男人英俊高大.能說會道,本來跟蒙瓊花就不般配,可他原是下面縣城裏一個普通工人,沒有任何專長,是跟蒙瓊花結婚後,蒙瓊花憑自己在財政部門工作的優勢,打通關節,把他調入市裏的。不想那男人到市裏沒一年,就和自己單位一個離婚少婦勾搭上了,最後拋棄了蒙瓊花,害得蒙瓊花割腕自殺,差點就死掉了。

不過人死過一回就大悟大徹了,蒙瓊花相反變得無所謂起來,像從沒有過離婚一事似的,豁達樂觀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