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丫

“你和秦陽溝通過了吧?”唐逸其實知道,汪國正如果不是和秦陽通氣後沒達到預期效果,也不會來自己這裏說這些話。

汪國正點了點頭,沒說話。

唐逸就又拿起茶幾上的材料翻看。

在自古至今的共和國政治架構中,縣一級政權有著其極為特殊的地位:對上,是國家政權的一個台柱、一個支撐腳;對下,則連接著整個社會,是國家政權與社會的一個接觸點。以縣一級政治活動、權力運行、幹群關系、作風文風為核心載體的基層政治生態,最脆弱,最直接,也最容易變異。這一點已經引起黨和國家的高度重視,這些年中組部在縣一級推動的各種試點改革就是明證。

而縣一級政治架構為什麽容易出問題,原因就是今時的很多縣委書記和過去的縣太爺一樣,山高皇帝遠獨斷專行,儼然就是當地的土皇帝。而廣大的農村說實話,很多農民思想還很落後,不懂法,有著根深蒂固的官尊民卑思想,就算利益被侵占,也不知道申訴,何況,大多數也申訴無門。

是以盡管中央各種紅頭文件三令五申,某些地區的縣太爺仍然我行我素,從根本上,還是制度的問題。

而“縣太爺”的形象,縣一級執政機關大大小小的公務員形象,在樸實的農民心裏,也就代表著黨的形象。

中央如此重視縣一級政治架構改革,政治生態改革,也就可以理解。

如果說唐逸在遼東試行的反貪監督體制改革是自上而下,對縣一級政治架構的改革則是自下而上,會動搖很多成形的規則,難度可能更大,縣官不如現管,中央政策再怎麽好,到了地方也各有解讀的辦法。

唐逸從頭到尾將材料看完,微微點頭,說:“川南的縣,川南在搞督察局吧?”

汪國正點頭,川南省委書記劉響,一向雷厲風行,聽說和唐逸私交甚密,只是不知道真偽。

略一琢磨,汪國正就笑道:“看來我想得還是不周到啊,這個試點縣不是孤立的點,除了自我監督,還要有自上而下的監督嘛。將它本身的改革和省委市委領導下的監督有機結合起來,加以完善。嗯,這樣好。”

“權力透明那一塊兒也要搞,人大和政協……”汪國正就搖頭,“有的地區縣一級政協,幾乎沒什麽民主黨派人士,就那麽三兩個代表,有人說縣一級政協完全可以取消,雖然是玩笑話,可是也真實反應了一些地區的現狀啊!”

唐逸笑道:“也不見得是壞事,能代表一部分人的意見,總要聽一聽。”

汪國正默默點頭。雖然唐逸寥寥數語,別說表態,好似根本就沒明確談任何意見。但將監督體制改革和試點縣結合,秦陽那邊自然也就明白了唐逸的態度,到了這一個層面,很多話,是根本不用擺明講的。

……

如果說唐逸和陳珂、和齊潔在一起,尤其是在“公眾”場合,比如妙山別墅、比如北京飯店,大丫和二丫都不能帶在身邊的話,那麽陳方圓作為唐逸的老朋友,唐逸當年扶持起來的企業家,領著外孫女來給唐逸拜個晚年就顯得很是順理成章。

大丫九歲了,從小在西方生活的她性格活潑,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用老一輩的話形容就是極為洋氣。

穿著淡綠色的七分小緊身褲,白底卡通圖案的針織毛衣,高高挽起的頭發,精致漂亮的發卡,宛如精靈公主。

從進了別墅鐵門後,她靈動的眼睛就好奇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更打量著這個她要稱呼為“叔叔”的男人。

小曼笑笑送上水果甜品就去幫劉嫂準備晚飯,客廳裏就剩下了唐逸陳方圓和大丫三個人。

“我,我喊你爸爸好不好?”低著頭,大丫很小聲的,很小心地說。

“大丫!”陳方圓有些生氣了,來時候怎麽叮囑的,怎麽這麽不懂事呢?早知道這樣就不帶她來了,印象裏這孩子多聰明啊,好像什麽都懂。

唐逸心裏突然酸楚得厲害,是啊,要來的總是要來,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大丫比同齡人懂事都早,也就可能更早地受到傷害。

伸手制止了陳方圓,唐逸輕輕拉過大丫的手,點點頭說:“就喊爸爸吧。”轉頭道:“叔,大丫是你的外孫女,也是我的女兒。”

陳方圓嚇了一跳,直覺上就覺得唐逸對自己喝斥大丫不滿了,其實他特疼大丫,平時又哪裏舍得訓斥她了,何況大丫聰明極了,懂事極了,誰又舍得訓斥她了?

“爸爸,我是私生女,對嗎?”大丫小聲地說,她很少哭,但在這個男人溫暖的懷抱裏,不知道怎麽眼圈就紅了。

唐逸說不出話,只是輕輕抱著她,默默抱著她。

“爸爸,我是不是狸貓換太子被換出去的?什麽時候能回家?”大丫又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