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春寒

大街上的行人漸漸褪去了厚厚的冬裝,愛美的大姑娘小媳婦已經穿上了漂亮的裙子,服飾顏色的變化和季節的變化一樣,由凝重的單色調漸漸變成百花齊放,姹紫嫣紅。

唐逸掐算著日子,距離蘇聯八一九政變還有兩三個月,他也開始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準備工作,只是沒想到一場意外的變故向他身邊襲來,這天剛剛下班,陳珂接到了一個電話,然後臉色煞白地來找唐逸,唐逸一連問了幾遍,才聽明白,是他父親陳方圓出事了,在另一個鎮與人賭博被抓,縣局聯防隊動的手。要說陳方圓,倒沒什麽大毛病,就是嗜酒和賭博,不過大多數農村人農閑時沒什麽消遣,也就喝幾口小酒,賭個牌九啥的,這也不能怪陳方圓。

唐逸馬上給陳達和掛了電話,陳達和開始滿口答應馬上放人,可不一會兒就打來電話,吞吞吐吐地說這件事是馬局親自過問的,他再想想辦法。

唐逸聽完就知道這是馬鵬華在搗鬼,想來陳達和是沒什麽法子了,估計抓賭這件事都是馬鵬華一手策劃的,為什麽?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近來罐頭廠已經成為延山企業的一棵奇葩,經濟效益比縣化肥廠這種大工廠也差不了多少,唐逸也由此水漲船高,在縣委組織下,接連在幾個鎮召開的改革會議上作報告,風頭一時無兩。而且剛剛向縣裏申報陳方圓為新長征突擊手,這時候陳方圓賭博被抓,那是什麽意思,那就是在打唐逸的臉。

看陳珂失魂落魄的,唐逸笑笑道:“沒事的,賭得又不大,最多是罰款了事!我這就去縣裏接他回來!”

“真的沒事?”陳珂小眼巴巴地看著唐逸,唐逸笑著彈她個爆栗:“平常的機靈勁兒都去哪兒了?哪條法律規定小金額賭博要判刑了?虧你還想讀法律呢。”說起來唐逸也不知道陳珂為啥要讀法律專業,按說她是喜歡文學的啊,難道自己還把她專業取向改變了?

去縣城的時候唐逸沒帶上陳珂,坐在鎮政府的吉普裏,唐逸的臉色嚴峻起來,這一晃和馬鵬華結怨個把月了,本來以為他不想再和自己糾葛,誰知道他卻是蟄伏的毒蛇啊,等時機成熟才向自己下口。

唐逸慢慢閉上了眼睛,思索著一會兒去縣裏該怎麽為陳方圓開脫。

……

不出唐逸所料,馬鵬華將事情捅到了縣裏,向縣長程建軍作了匯報,在縣長辦公室,程建軍批評著唐逸,“小唐啊,你自己說說,新長征突擊手,那是黨員中的標兵,這能給一個嗜賭的人嗎?他就是再能賺錢,也是在給黨員抹黑!”

唐逸坐在沙發裏,一聲不吭,也沒什麽好說的,現在應了一句話,解釋就是掩飾。

寬大的辦公桌後,程建軍慢慢坐回了靠椅,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慢條斯理道:“當然,年輕人想做出一番事業,急進些是沒錯,但你也要注意影響啊!有的事你處理得就不太妥當,遇到棘手的事不及時向組織匯報,是要吃虧滴。”

唐逸心說我什麽時候遇到問題不向組織匯報了?處理問題不太妥當?自己到現在也就出了這一個紕漏啊?

心思閃電般轉動,思索著有什麽事會引起程建軍的不滿,唐逸突然想起來,馬鵬華侄子的案子,自己是直接找蕭日匯報的,並沒有向程建軍知會一聲,看來,程建軍這是覺得自己在向蕭日靠攏,給自己敲警鐘呢,由此可見,縣領導班子裏的矛盾相當嚴重,已經激化到“站隊”的地步。

唐逸心裏苦笑,難道自己真要站一次隊?

程建軍半晌沒說話,似乎等待唐逸的回答。

唐逸沉吟了一會兒,道:“程縣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這人吧,有時候做事就是不過腦子,以後我遇到事情一定會和組織多溝通,多交流。”

程建軍看著唐逸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唐逸心底在想什麽,好一會兒,輕輕笑了一聲,點點頭道:“小唐啊,縣局我打過招呼了,該罰多少錢就多少錢,但人必須今天放,如果沒別的事你就回去吧,新長征突擊手的問題縣裏還需要再討論下。”

唐逸起身告辭,走出程建軍的辦公室,帶上房門。下班時間,走廊裏一片死寂,靜悄悄沒有一個人,唐逸長長地吐出口氣,郁悶之情稍減。

去縣局接陳方圓倒沒什麽麻煩,不過馬鵬華專門去拘留室見了唐逸一面,馬鵬華五十多歲,頭發有些禿,戴個眼鏡,一看就是精於算計的人。和唐逸握手寒暄好一陣親熱,末兒了笑著道:“唐書記,雖說公安隊伍要秉公執法,但如果早知道是唐書記的熟人,我大可以早點兒打個招呼,要他們早點放人嘛!難道唐書記還能黃了幾千塊罰款?”

唐逸笑著說謝謝,沒刻意加重語氣作出什麽咬牙切齒的姿態,也沒說些什麽心照不宣的回報話兒。完全沒事兒人似的,親熱地和馬鵬華告別,看著馳出縣局的吉普,馬鵬華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唐逸的反應完全不像一個少年得志的年輕幹部,倒仿佛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條,就算自己,那次侄子被捕時不是還忍不住送了唐逸幾句狠話嗎?但這唐逸,怎麽就這般隱忍呢?北方俗話兒,咬犬不吠,吠犬不咬。他甚至起了一個念頭兒,為了一個表親,和這冉冉升起的新貴對著幹到底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