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於華北沒想到一個例行公事的程序——送石亞南、錢惠人等新班子的同志到文山上任,會鬧出這麽多意外的波折!農民攔路,工人堵門,劉壯夫中風倒下,讓趙安邦和這麽多同志看了場笑話。最可惡的還是那個不知廉恥的田封義,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敢吊著鹽水瓶公然作秀,他當時真恨不得揮手給田封義兩個大耳光。

真是窩心啊,當晚回到省城,於華北就病倒了,時斷時續發了十幾天燒,天天到省級機

關醫院病房掛水。保健醫生說他身體太虛弱,建議他住一陣子院,好生調養一下。於華北沒答應,說是自己病不起喲,很多事都還等著他處理哩!

文山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從順序接班的方案被否決,到新舊班子交接時鬧出的笑話,他該丟的臉反正丟了,也沒必要多想了。裴一弘和趙安邦一手敲定的新班子能不能把文山搞上去,日後會不會也像他一樣丟臉,讓以後的實踐去檢驗吧!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抓好反腐倡廉工作,爭取在錢惠人身上有所突破。裴一弘頭腦比較清醒,盡管沒同意把錢惠人拿下審查,但總算是把他從寧川調開了,這就為他和有關部門的調查掃清了障礙,雖然趙安邦對此極為不滿,卻有苦難言。於華北因此斷定,趙安邦的心情也不會太輕松,搞不好也會病上一場。

應該是一場政治惡疾,一九九一年秋,他和省委工作組的同志們幫他們診治了一次,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嘛!他們倒好,一個個諱疾忌醫,從白天明、趙安邦,到錢惠人、白原崴,沒一個配合他的工作。寧川市政府辦公廳一位叫周鳳生的副科長配合了一下,結果反倒了大黴,被辦成了腐敗分子!

現在想想,於華北卻也不能不服,白天明和趙安邦的確有能耐,在那種泰山壓頂的情況下,還把一場政治撤退組織得如此有條不紊,甚至回手打了幾個漂亮的小反擊。其中一個小反擊就是針對周鳳生的。周鳳生收受外資企業一台彩電,價值不過三千多元,就被白天明和趙安邦一撤到底。白天明和趙安邦下台後,周鳳生來找他,很委屈地說,自己是受了報復,希望省委工作組能給個說法。他很同情周鳳生,真想給他個說法,可卻終於沒這麽做,盡管是三千多元,總是小腐敗嘛。

在醫院吊水時,這位叫周鳳生的同志又及時記起了,發生在錢惠人身上的許多疑點也及時記起了。他決不相信錢惠人當年是清白的。據周鳳生揭發,錢惠人上交勞力士的時間並不是禮品單上記錄的一九八九年七月,而是一九八九年十月的某一天,是周鳳生經手接收的。而錢惠人收受這塊表的時間則是一九八九年五六月間,周鳳生參加了追款工作,在深港追款期間就見錢惠人戴過這只表。這個事實說明,價值三萬多港幣的勞力士在錢惠人金貴的手腕上至少戴了三個月!這三個月是怎麽回事?都發生了什麽?錢惠人是不是覺得事情有可能敗露,才被迫上交的?

還有,用集資款炒香港恒生期指,當真會是錢惠人的個人行為嗎?沒有白天明和趙安邦的同意或默許,錢惠人就敢這麽幹了?寧川海滄街部分用地的零轉讓也頗值得懷疑,對這種寸土寸金的黃金寶地搞零轉讓,到底是特殊歷史條件下吸引投資的特殊措施,還是以權謀私啊?錢惠人起了什麽作用,撈了多少好處?白天明、趙安邦信誓旦旦,一再強調錢惠人只是執行者,就算違規,也與錢惠人無關。他卻不太相信:他們三人是什麽關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政治同盟關系,這種關系是經過文山分地風波考驗的!錢惠人義氣啊,在分地風波中為保白天明和趙安邦,和地委書記陳同和軟磨硬抗,不顧死活,不計後果。白天明也義氣嘛,拉幫結派毫不掩飾,自己做了寧川市委書記,就拼命排斥他這個原已擬定的市長,點名要趙安邦做市長,還要錢惠人來做市政府副秘書長。劉煥章和當時的省委也糊塗得可以,竟然就這麽安排了,讓堂堂中共寧川市委變成了梁山泊上的忠義堂!這個忠義堂愛憎分明,順者昌逆者亡,周鳳生配合他們的調查工作,配合成了腐敗分子,錢惠人則一路飛速提升,記過處分剛撤銷,就轉正提成了市府秘書長;趙安邦東山再起,重到寧川主持工作,又把錢惠人提為主管經濟的副市長。白天明現在過世了,不會開口說話了,但趙安邦、錢惠人、周鳳生都還活著嘛,這些問題總會搞清楚的。

於華北認為,他這決不是疑神疑鬼,錢惠人不但有問題,問題也許還很嚴重,目前的調查表明,這位市長同志不僅養了個私生女,“借”了白天明的兒子白小亮幾十萬,還以私生女所謂“贊助費”的名義敲詐了省城一家企業五十萬。看來,他當年可能犯了個錯誤,在那種特有的大氣候、大環境下,一切都從政治著眼,只想著白天明和寧川班子姓社還是姓資,沒硬著頭皮對錢惠人的經濟問題一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