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山市委大門又被幾百號困難企業的群訪人員堵死了,於華北掛著省城牌號的專車是從後門進的市委大院。市委書記劉壯夫,市長田封義和常務副市長馬達恭恭敬敬地在市委主樓門前等著。大門被堵的事實,並沒影響劉壯夫這些主要黨政領導的情緒,這幫人臉上好像沒有多少慚愧的意思,似乎對這種景象已見怪不怪了。

和劉壯夫握手時,於華北指了指大門口的群訪人員,譏笑道:“劉書記,你們怎麽這麽

客氣啊?我不過下來走走,搞點調研嘛,你還組織了這麽多歡迎群眾!”

劉壯夫這才窘迫起來,“於書記,這也不是一天的事了,國企太困難了!”

田封義也賠著笑臉說:“積重難返啊,我們正在想辦法,深化改革……”

於華北根本聽不進去,輕車熟路地往門廳裏走,邊走邊說:“這些年,你們辦法想了多少啊?改革不一直在深化嗎?不還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嗎?!”

這時,常務副市長馬達從後面快步追上於華北,語氣急迫地匯報說:“於書記,你放心,這種局面很快就要改變了!我們市委、市政府剛開過會,做了個改革力度很大的決定:在兩年內把市屬二百五十三家國有企業全賣掉,一個不留!”

於華北心想,二百五十三家國企的工業資產是多少?起碼二百多個億吧,怎麽賣?又讓誰來買?你們這兒有起碼的投資環境嗎?被海外投資機構評為國內六個不能投資的城市,我都替你們臉紅!因此,他冷冷地看了馬達一眼,未表任何態。

馬達覺察出了於華北的不悅,不敢跟得這麽緊了,悄然縮到了後面。

劉壯夫和田封義也小心翼翼地和於華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於華北沿著明亮的走廊,繼續向前走著,不禁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這裏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腳下陳舊但卻擦得發亮的老式拼花地板,走廊高窗低垂下來的黑絲絨窗簾。窗簾好像還是他當市委書記時購置的,這麽多年過去了,竟還沒換,向陽的一面已沒了顏色,一片慘白。到了二樓市委小會議室,景狀益發眼熟了,蒙著綠色桌布的會議桌,每個座位前擺放的削好了的紅藍鉛筆和會議記錄稿紙,這都是他在這裏主持工作時嚴格要求的:市委機關的一切都必須有板有眼,規規矩矩!

好規矩、好傳統,這些同志堅持下來了,經濟卻沒搞上去,八百多萬人口的一個重工業城市,財政收入竟不如寧川的一個區縣!不能怪裴一弘、趙安邦惱火!文山搞成這樣,田封義竟還沒數,為了順序接班當市委書記,還四處跑官泡官!劉壯夫也不是啥好東西,田封義的事和他說說就算了,竟然跑到裴一弘那裏說!還有那個馬達,也想著在田封義做了市委書記後,接班當什麽市長,如意算盤打得都不錯!

在小會議室坐下後,於華北馬上聲明,“先說一下,我這次到文山來,就是搞調研,和文山班子的調整無關,你們不要瞎揣摩!省委、省政府的精神你們都知道,南部寧川、平州、省城是加快發展、可持續發展的問題,文山是加大工作力度和扶持力度的問題!省委要加大力度,你們更要加大力度,在其位就要謀其政!”

劉壯夫強做笑臉道:“於書記,省委、省政府《十年發展綱要》的文件我們認真學習了,下一步準備組織全市黨員幹部來個大討論,同時,解放思想,準備在國企上搞個大動作,讓將來的班子輕裝上陣,這陣子正組織人做國企改革方案哩!”

田封義自以為下屆市委書記就是他了,接上去說:“於書記,我匯報一下:對未來的五年,我有個設想,前兩年的工作重點就是一勞永逸地解決國企問題,這個工作我牽頭,馬達同志具體抓!後三年是發展問題,怎麽發展,我還在認真考慮!”

於華北心想,你就別考慮了,這是省委、省政府考慮的事,裴一弘同志早就替你考慮好了,你就等著到省作家協會去做黨組書記吧!可他嘴上卻道:“發展問題是要好好考慮,要結合文山的客觀實際來考慮,不能再像過去,光出經驗不出經濟!”

馬達說:“於書記,文山的工作比較被動,我們都有責任。但是,文山國有經濟比重較大,各方面條件較差,也是事實!我倒不是要討壯夫書記什麽好,壯夫書記這些年也不容易啊,累死累活的,您看,壯夫書記現在還有一根黑頭發嘛……”

於華北實在是忍無可忍,“累死累活還搞了個全省倒數第一?人家寧川、平州、省城的幹部沒累死累活,經濟反搞上去了!馬達同志啊,說正題好不好?!”

馬達倔勁上來了,“好,說正題!於書記,咱們最好都能開誠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