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二十二時小紅樓

高長河車到平陽時,雨才漸漸大了起來,有一陣子簡直像塌了天。其時,高長河並不知道昌江水系江湖並漲,已全線告急,滿心想著的不是抗洪搶險,而是怎麽落實劉華波的指示精神,越想越覺得田立業的事難辦。田立業這代書記只代了幾天,連屁股都沒坐熱,現在就要請他下,公平不公平先不談,你怎麽開這個口呀?!

也是巧,到市委招待所找食品填肚子時,見到了文春明。

文春明一聽高長河提起田立業的事,馬上說:“……好,好,華波書記總算英明了一次,這個田立業真該撤!太甩,我看都甩到太平洋去了!”當下把臨湖鎮發生的人質事件和高長河說了一遍,“……長河,你說說看,這小子像個縣委代書記的樣子嗎?做得多絕,多損呀,能想到以隨地大小便為借口扣押胡早秋七小時!”

高長河沒太當回事:“田立業和胡早秋是同學嘛,難免開點玩笑。”

文春明差點跳了起來:“開點玩笑?我的高大書記,田立業險些誤了我們的大事!德國人都在國際酒店等著了,我還滿世界找胡早秋!”

高長河這才認真了,本想罵田立業幾句,可鑒於大明公司的教訓,便沒敢把話說滿,只道:“春明,等我了解一下情況再和他算賬吧!”

文春明說:“長河,我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面,田立業一直是市委的副秘書長,回機關還得回市委機關,我們市政府這邊可沒他的位置!”

高長河含糊其詞地說:“再商量吧,這事還沒定呢!”

文春明卻說:“我看還是快點定下來好——華波書記有明確指示嘛!”

高長河嘆了口氣:“可我怎麽和田立業說呀?”

文春明獻計道:“嘿,這有啥難的?就抓住臨湖鎮的事來個嚴肅處理嘛!”

高長河想想,覺得也只能這樣了。

吃過飯,回到小紅樓,高長河就在小紅樓下見到了田立業。

田立業神情沮喪,呆狗似的在門廳裏坐著,見了高長河,忙站起來說:“高……高書記,我……我一直在等你,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了,還向省城掛過電話……”

高長河心裏想著要“嚴肅處理”,臉上便冷漠,看都不看田立業,一邊自顧自地向樓上走,一邊說:“等我幹什麽?向我匯報你們臨湖鎮精神文明建設經驗呀?匯報你的大公無私呀?不簡單呀,田書記!對自己的老同學、老朋友都那麽講原則,該脫產學習十天就是十天!好!好!這個寶貴經驗我要請你在全市黨政幹部大會上好好向大家介紹、介紹!”

田立業也跟高長河上了樓,神情益發沮喪:“高書記,我就怕別人先告我的惡狀,才在這等你,看看,還是讓人家先告上了!我……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高長河在樓梯口回過頭,正色道:“這回不是別人向我反映的,是文市長!”

田立業哭喪著臉說:“文市長也不是聖人嘛,也有犯錯誤的時候!他老眼光看人,根本不聽我的解釋!而事實情況是這樣的……”到了樓上,在沙發上坐下來,田立業才忍著一肚子委屈把臨湖鎮人質事件的前因後果和自己如何處理的過程講了一遍,講到後來,眼圈都紅了,“……高書記,你說說看,我招誰惹誰了?咋一心想好好工作,好好做點事,總是麻煩不斷?總是沒人信任我?”

高長河默然了,只問:“臨湖鎮那個無法無天的黨委書記是怎麽處理的?”

田立業道:“我和金華他們幾個通了下氣,先把他撤下來了。”

高長河點點頭,又問:“那兩個小紙廠呢?”

田立業說:“準備馬上采取果斷措施,把他們的造汙設備全砸了!光貼封條不行,你這邊貼,他那邊撕,夜裏偷著開工,只有砸掉,讓他們別再想好事!”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

高長河一邊走過去接電話,一邊說:“這就對了嘛!就是要砸掉嘛,這些小造紙設備擺在哪裏都是汙染源!”說著,拿起了電話筒。

電話是劉華波打來的。

劉華波一句客套話沒有,開口就說:“長河呀,向你們通報個重要情況,今天下午昌江上遊地區普降大暴雨,災情十分嚴重,省委正在連夜開會,進一步研究部署昌江防汛工作,大軍區領導同志也來參加了。據北川市、昌江市匯報上來的情況看,麻煩不小,沿江有些地方已經破圩,昌江市半個城泡在了大水中,馬萬裏同志已經代表省委連夜趕到昌江去了。”

高長河吃了一驚:“華波書記,情況這麽嚴重呀?”

劉華波說:“就是這麽嚴重嘛,這場大暴雨搞得我省江湖水面全面吃緊,你們平陽日子也不會好過了,預計特大洪峰將在明日下午十六時左右抵達平陽,專家說了,肯定會超過一九五四年的最高水位,你們要連夜部署準備,檢查險工險段,要確保平陽的絕對安全,不能把平陽給我泡到江水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