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寨情突變(第6/12頁)

卻沒敢把這話和王培松說,只在分手時說了一句:“這種情緒太可怕了!”

後來,李東方和賀家國說起了這件事。

賀家國認為這是獸性的爆發,哲人似的剖析說,人是高級動物,本來是有獸性的。正常情況下,這種獸性被社會的法律、道德制約著,沒有發泄的機會,可一旦這個社會的法制廢除,道德崩潰,獸性必然會大爆發,“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動亂就是一個證明。李東方憂心忡忡說,是啊,不要說“文化大革命”搞不起來了,這種社會基礎和社會情緒遠未消失,局部地區可能還加重了。如果我們不依法治國,從嚴治黨,而是放縱腐敗,任由法制廢除,道德崩潰,十年動亂的民族悲劇就可能重演,我們的改革成果就將毀於一旦。

在廉政風暴橫掃峽江之際,司法正義也得到了伸張。曾審理過紅峰商城案的區院、中院四名涉嫌徇私枉法的法官被立案審查,七名違紀幹部被調離崗位。紅峰商城案重審後改判,原告沈小蘭和紅峰公司勝訴,被告趙娟娟敗訴。

趙娟娟付清了拖欠紅峰公司的全部房租及利息,退出了紅峰商城。

紅峰公司幹部職工燃放了幾十掛鞭炮,自發組織了慶祝活動,還派了幾個代表到市政府,向不畏權勢、仗義相助的市長助理賀家國表示感謝。沈小蘭代表紅峰公司全體幹部職工獻給賀家國一面自制的錦旗,上面繡著幾個大字:“人民的市長為人民”。賀家國接過錦旗根本沒敢掛,待沈小蘭幾個代表一走,馬上疊起來收到了文件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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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家國得到許可去看望鐘明仁時,鐘明仁已從死亡線上掙紮回來,不過,身體仍然很虛弱,臉色很不好看,還要吸氧。軍區總醫院的領導和鐘明仁身邊的工作人員再三要求賀家國不要談工作,更不要講刺激性的話。賀家國答應了,在和鐘明仁會面的近半個小時裏,一句工作上的事也沒談,甚至在鐘明仁兩次主動詢問峽江國際工業園的汙染問題時,也支支吾吾應付過去了。

面對這麽一個憔悴而瘦弱的老人,賀家國心裏很不好受,那種滋味真是無法言述。省委高層民主生活會上發生的事,他聽李東方說了。他和李東方一樣,感情和同情都傾向於鐘明仁,也知道趙啟功是借國際工業園做政治文章。不過,趙啟功這一手玩得也實在高明,把一個被動的防守戰打成了主動的進攻戰,也把鐘明仁和李東方的軍全將了。

真不知道趙啟功這套戰法又是在哪本書上學來的,賀家國算是服了這位前嶽父大人了!

難題就這樣甩到了面前:趙啟功拿國際工業園做了政治文章,搞了政治訛詐,這是事實,可並不等於說,如此一來國際工業園的汙染問題就可以不管不問了。退一萬不說,就算趙啟功是十惡不赦的犯罪分子,國際工業園的汙染問題該處理還是要處理。這段時間,賀家過正在清理從青湖拿回來的峽江歷年汙染材料,情況相當嚴重,關園是必然的,也是惟一的選擇。

根據現在掌握的材料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當初國際工業園選址在峽江南岸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如果不是選址峽江邊上,這麽多靠大量用水維系生產的造汙企業根本不會來。峽江給這些造汙企業提供了豐富而廉價的水資源,又給這些造汙企業提供了向峽江排放汙水的便利條件,才造成了趨利資本的蜂擁而來。私下商量時,李東方曾問過他,如果改關園為遷址行不行?賀家過認定不行,遠離水源和排汙的便利,這些造汙企業一個個都將出現虧損,這在資本理論上是根本不成立的。

然而,在鐘明仁被趙啟功的政治牌擊倒在醫院的情況下,真的關了園,對鐘明仁的打擊可想而知,搞不好真會要了鐘明仁的老命。離開軍區總醫院後,賀家國獨自駕駛著市政府的桑塔納一路往回開時又想,就是關園,現在看來也不是時候。中國的事情真是復雜得很,一些明顯的有利於老百姓的好事辦不成,或者不能很快辦成,可能都有諸如此類的復雜背景因素。

正想著,前面路口的一個交警揚起了手,賀家國這才注意到路邊明顯的單行道標志,意識到自己的車已違章開上了單行道。退回去是不可能了,只得放慢速度繼續往前開,準備到交警面前時,想交警解釋兩句,該罰就認罰。

卻不料,車到交警十不開外時,交警揚起來攔車的手卻化做一個麻利的敬禮。賀家國這才恍然悟到:自己今天開的不是華美國際的寶馬車,而是掛市政府小號牌照的桑塔納,這台桑塔納雖說档次遠在寶馬之下,但因著牌照的關系是有特權的。

禁不住想起了權力對人的腐蝕問題。

權力真有一種難以抗拒的腐蝕力量。剛上任時,聽人家喊他賀市長時,他很不習慣,現在人家若是不喊他賀市長,他就不習慣了;剛上任時,看到那些恭敬而順從的面孔很不習慣,現在看到那些大大咧咧缺少敬意的面孔就不太習慣了;剛上任時,對上主席台不習慣;現在針對任何會議,他都知道自己在主席台的位置應該在哪裏,是左四抑或是右五。倘若會議主持者粗心大意,沒讓他上主席台,他嘴上不說,心裏準不高興,這又是一種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