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三個年輕同志都說:“老書記,我們記住了,您想交待啥就再交待幾句。”

陳忠陽噙淚笑著搖起了手說:“算了,算了,不說了,不說了。說多了,你們心裏準煩,心想,這老東西,哪來的這麽多廢話呀!個別人就在背後這麽議論過我嘛。”

劉金萍說:“老書記,您可別這麽說,這樣的人,在年輕幹部中終究還是極少數,大多數年輕同志不是這樣的。”

陳忠陽說:“這我信,年輕幹部都像個別人那樣,也沒咱平川今天的局面。”……當晚,陳忠陽又跑到了吳明雄家找吳明雄。其時,吳明雄的老伴去了北京,空蕩蕩的客廳裏,只有吳明雄一人在落地燈下看文件。一見陳忠陽進門,吳明雄便放下文件說:“你這家夥,和我分開還沒屁大一會兒工夫,這又想我了是不是?”陳忠陽笑道:“你別自作多情,我可不想你。”吳明雄問:“那你跑來找我幹啥?”陳忠陽挺神秘地說:“你猜猜看。”吳明雄搖搖頭:“我猜不出。”陳忠陽說:“我料你也猜不出,我來接我孫女了。”吳明雄馬上想到了尚德全的女兒尚好,可卻故意裝糊塗:“老陳,你真是胡鬧了,你孫女咋會在我這裏呀?”

陳忠陽不理吳明雄,徑直去了尚好的小房間,把剛洗好臉、正準備睡覺的尚好抱了出來,急得吳明雄的女兒吳婕直叫著“陳伯伯”,也跟了出來。尚好更不幹,在陳忠陽懷裏扭著身子撒嬌說:“陳爺爺,我不走,我要小吳阿姨和變形金剛。”陳忠陽說:“尚好,小吳阿姨和你吳爺爺都要工作,不能陪你,就陳爺爺陪你玩了。陳爺爺帶你去動物園看猴子,看大熊貓好不好?”尚好高興了:“陳爺爺,那我們明天就去,不上幼兒園了。”陳忠陽說:“好,明天就去,不上幼兒園了。”吳明雄說:“老陳,咱在合田水利工地上可是說好了的,這孩子算咱兩家的,是不是?”陳忠陽眼皮一翻說:“那是你老吳利用手中的職權和我一時的困難,強加給我的不平等條約,是要廢除的。”

吳明雄笑道:“好,好,老陳,你以為你副書記不當了,我就沒法治你了是不是?我問你,到了秋後,這大漠河二期工程你還幹不幹?你要想幹,就得承認這條約是平等的,不可廢除的。”陳忠陽也笑了:“等我上了大漠河,再把尚好給你們送來吧!”吳婕叫了起來:“陳伯伯,你這是要把尚好當人質嘛,這是不是也太殘忍了一點?”尚好卻說:“我要跟陳爺爺走,去看大熊貓。”吳婕把手往尚好的鼻子上一按,做了個鬼臉說:“我打死你這個小叛徒!”陳忠陽說:“我們尚好不叫叛變,叫火線起義。”吳明雄笑著把吳婕勸開了:“行了,小婕,人家尚好同志已經火線起義了,我們就讓人家走吧,把變形金剛也帶著。”轉而又對陳忠陽說:“不過,老陳呀,條約還是條約呀,五十年不變噢!”陳忠陽高高興興地抱著尚好走了,吳明雄和吳婕一直把他們倆送到樓下。在樓下,臨分手時,陳忠陽又說:“老吳,我突然想起件事:水利二期工程是不是可以考慮把市區三孔橋那片早年采煤塌陷區合在一起整整?清清淤泥,放一河活水進來,再搞些景點,不就是個杭州西湖麽?”吳明雄手一拍說:“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嘛!這一點我和束市長也想到了,不但搞湖,還要造幾個人工島,搞一片遊泳場,建個全國一流的大型娛樂園。正因為如此,咱的環城路才把這片六七平方公裏的塌陷區圈了進去。當然,這一切能不能實現,這片滿是臭水的塌陷區能不能成個新西湖,關鍵就看你這個老龍王能不能帶一汪活水過來。”陳忠陽說:“老吳,這你放一百個心,有龍就有水。你們現在做城市規劃時,就要早點把這個湖認真考慮在內了,這是近期目標,不是什麽遠期,在你老吳任上應該能完成。是不是?!”吳明雄拍著陳忠陽的肩膀說:“我們又想到一起去了。這樣好不好,我們還是上去談,你也再幫我出出主意。我有個大膽的想法,就是市裏在原則上不掏錢的情況下,把這件事做起來,而且做好它。”陳忠陽興致來了:“走,走,就上去談吧,真要是能不掏錢幹成這麽件大事,那可是有點意思!”於是,二人又上了樓,重在沙發上坐下。

這時,尚好已睡著了。吳婕把尚好從陳忠陽手裏接過來,放到小房間的床上,才過來對吳明雄和陳忠陽說:“你們小聲點,別把尚好吵醒了。”二人都點頭答應,可二人的聲音仍然很大。吳明雄攤開一張圖紙,指指點點說:“老陳,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市裏只負責新西湖的總體規劃和湖床清理,景點全招標交給下面幹,誰投資誰受益,景點的收入就歸誰。比如說這裏的萬人遊泳場,能沒錢賺呀?再比如說,這裏建個兒童樂園,能沒錢賺呀?人工島上建個水族館,我想,也會有不少人來看嘛!”陳忠陽建議說:“我看,不但對咱市屬單位招標,範圍還可以擴大一些,對省、部屬企業和單位,也可以招標嘛!甚至對駐咱市陸、空軍都可以招標,只要他們願意投資,我們就放手。”吳明雄說:“對,放手讓人家賺錢,搞出幾條政策措施保證人家賺錢,人家的錢就變成咱們的錢了。平川的老百姓多了許多休息、遊樂的好地方,我們的新西湖也就從無到有,日益完善了……”越談話越多,到陳忠陽告辭離開吳家時,已是深夜十二點多了。吳明雄和吳婕再次把陳忠陽送到樓下時,陳忠陽才叫了起來:“好哇,吳大書記,我可又上你的當了,我這孫女還是沒接走呀!”吳明雄沒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