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吳明雄說:“老束啊,這回多虧了陳書記呀,老同志終究是老同志,在關鍵的時候,水平和覺悟都看出來了。陳書記不但沒發牢騷,還讓受了處分的尚德全口服心服地到水利工地去做了突擊隊長。倒是肖道清,又借題發揮,大談什麽客觀條件,說是教訓要汲取,環城路開工還是要慎重,讓大家七嘴八舌給頂回去了。”

束華如說:“頂回去好,別說沒問題,就是有問題,環城路工程也退不下來了。省交通局的專項資金和省建行議定的貸款馬上都要到位。今天下午,我已代表平川市政府和省建行正式簽了環城路貸款合同。”

吳明雄說:“這很好。見到謝學東時,你再做做工作,看能不能再從省農業口挖點資金出來給咱的水利工程?如果要花些錢,你就大膽花,不要有顧慮。”

束華如說:“吳書記,你是糊塗了還是咋的?在謝學東那裏能把錢花出去麽?人家能吃咱這一套?!”

吳明雄在電話裏哈哈笑道:“對,對,人家是清官,算我沒說。”

放下電話,束華如馬不停蹄地驅車去了謝學東家,別的不敢送,平川的土特產送了一些。有真空包裝的原汁狗肉,有精裝平川大曲,還有康康豆奶公司,就是昔日的平川碾米廠新生產的康康豆奶。

謝學東倒也不演戲,對家鄉的土特產照單全收,還很驚奇地問束華如:“束市長,這康康豆奶原來是咱平川的產品呀?!前些時候到省城開過一個產品介紹會,我還以為是廣東什麽地方的產品呢。”

束華如說:“就是咱平川碾米廠田大貴幾個年輕人搞起來的嘛。一個破產的國營小廠,在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搞了改革試驗,面貌真是大變樣了。現在,田大貴這幫年輕人可比我這個市長還神氣,坐著飛機滿天飛,遍中國找市場、搞合作哩。”

謝學東連連說:“好,好,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我看,中國改革的希望就在他們這代人身上哩。”

然而,一坐下來匯報工作,謝學東的態度就變了。束華如說到對尚德全的處理時,謝學東臉沉了下來;再說起水利工程上的困難,謝學東竟煩躁得聽不下去了,一會兒要小保姆過來續水,一會兒向夫人交待瑣事,束華如便識趣地住了口。

謝學東這時偏親切地說:“束市長,你談,你談,我聽著呢。”

束華如說:“也就是這些事了。我們的意思是,如果謝書記能幫我們做做工作,在旱改水方面再調撥點資金給我們,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些了。南水北調不就是旱改水麽?省裏提倡哩。市委常委開會時,我們大家都說,咱省裏有人呢,這人就是您謝書記了。您是我們的老書記,我們的事您不關心,還有誰會關心?!”

謝學東問:“吳明雄也這麽說?”束華如說:“可不是麽?!老吳一直說,平川的基礎,是您和很多老同志打下來的;沒有您和在平工作過的許多老同志,也就沒有我們幹大事的今天。”

謝學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束市長的意思是說,吳明雄很尊重我了?”

束華如點點頭說:“老吳在上任後召開的第一次常委會上就說過,我們誰都不能鄙薄前人,尤其是對咱謝書記。”

謝學東說:“可我說的話,他吳明雄聽過一句嗎?!我幾次建議他把陳忠陽換下來,他動了麽?!鬧到死人的地步了,他還死護著負有領導責任的陳忠陽,想幹什麽?!”

束華如小心地說:“謝書記,據我所知,合田的事確與陳忠陽無關,完全是尚德全一手造成的。對此,陳忠陽也很生氣,正是他在常委會上主動提出撤尚德全職的。”

謝學東“哼”了一聲:“這伎倆我懂,叫舍卒保車。”束華如不敢做聲了。

謝學東這才說:“束市長啊,你不想想,如果條件許可,誰不想為家鄉,為人民多做點好事呢?古人,那些封建官僚尚且知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們作為共產黨人,人民公仆,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呢?不知道這一點,我們還配做一個共產黨人嗎?!可我們做事要有個前提,那就是,要把人民大眾直正裝在心間,不能打著幹事的旗號逼出人命。”

束華如強笑著解釋說:“謝書記,也不能說合田的老鄉長就是被逼死的,他本來就有心臟病嘛,我們是作過認真調查的。”

謝學東問:“這調查客觀嗎?在多大程度上是可信的?我和省委對此都是有疑問的,可能會在最近派人下去重新調查。”

束華如一怔:“這有必要麽?”謝學東說:“咋沒必要?到驚動中央,派調查組下來才好看嗎?!”束華如不言聲了。

謝學東說:“鑒於這種情況,我建議你們環城路暫時先不要急著開工,全市的大規模捐款活動也不要搞,要穩妥一些,要多少錢辦多少事,再不能出現合田這類事情了。當然,我這只是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