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對得起自己

圍觀的人們都是從側面看華尚的劍法,比司徒星傑看得更透徹,更全面。華尚的這套劍法已經達到了大巧不工,行雲流水的境界,隨手出劍,不管對手如何應對,劍出形變,羚羊掛角,水過無痕,無跡可尋。很多時候,他信手揮灑出的劍招,手掌根本沒有握住劍,只是一根手指撥弄劍柄,讓長劍在空中如飛燕回翔,旋轉如花。

他的人跟著劍,輕盈流轉,仿佛駕駛一葉飛舟,在浣花溪中追逐落花,賞玩流水,說不出的瀟灑寫意,快美如歌。一套如此鋒芒畢露的劍法,被華尚使出來,充滿了靜氣。仿佛絕代高手入神坐照,隨手下出驚世棋局,如夢如幻。

這樣的劍,已經是道。偏偏華尚本人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多厲害,還以為司徒星傑不努力,真讓人……無語。

喂,老兄,你這劍法不講道理的,擱誰都歇菜好嗎?

全場唯一對華尚的劍感觸不多的,只有華尚和司徒星傑。司徒星傑在單挑中直面這套劍法,這套劍法的美他根本看不出來,當時的他只想要死戰突破。過度的緊張讓他的視野極度狹窄,他只能看到眼前狹窄區域的事物。失去了開闊的視野,他不但欣賞不到劍法的美,甚至連劍法的走勢都看不出來。

他就像一個在落滿花瓣的深潭中即將溺死的人,華尚的劍法給他的唯一印象就是無邊的恐怖。就連深潭中的落花都像一張張鬼臉。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怖。同是準武者,他居然和華尚有如此遙遠的差距。他所謂的巔峰境界和突破壁壘,也許在華尚那裏根本連一階中段的水平都達不到。本來以為這輩子的努力都用盡了,現在發現原來差得還這麽遠。

還來得及嗎?還能再次啟程嗎?還能當武者嗎?真的能甘心嗎?以後該怎麽辦?何去何從?無數直擊靈魂深處的問題在司徒星傑心底浮現,都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問題。

絕望和恐懼徹底淹沒了他,他哭得肝腸寸斷。

華尚早就過了被《月照錦官溪》驚艷的階段,這套劍法猶如老朋友一樣熟悉,況且還有九尾劍和他配合默契,把劍法使到這種程度,非常自然。他感觸最深的,反而是司徒星傑跪在地上的抱頭痛哭。

他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作為總也不能凳頂,被榮恒浩們壓制得痛不欲生的運動員,他太了解那種無力更進一步,無法看到更上一層風景的痛苦。輸球的時候,他哭得只有比司徒星傑更傷心。

夢想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念起來輕飄飄的,飄得不得了,好像只是一種選擇。但是當你真的付出一切去追尋夢想的時候,選擇就變成了命運。你很難再改變主意,因為夢想已經定義了你。改變主意,你就背叛了自己的人生。當你最終放棄夢想的時候,你就只是一個背叛了人生,背叛自己的人。那就只剩下行屍走肉了。

華尚看著司徒星傑哭得稀裏嘩啦的,仿佛要徹底放棄一樣。但是,他太知道這樣的人,和他一樣的人。他們不會放棄,並不是僅僅因為武道在他們心中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而是因為,成為武者的夢想,已經定義了他們整個人生。人,就算背叛一切,又怎能背叛人生,背叛自己?

華尚蹲下來,湊到司徒星傑身邊:“還想再來一次嗎?”

正哭得昏天黑地的司徒星傑聽到這句話茫然擡起頭:“再來一次?”

華尚直視著他的眼睛:“對。”

“我已經沒那麽多錢了,嗚……”司徒星傑啞著嗓子邊哭邊說。

“我可以給你免費。”華尚小聲說。

司徒星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免費?一次單挑幾百萬,我……值嗎?”

“問我幹啥?問問你自己值不值這個價!”華尚切了一聲。

“我……我……我……”司徒星傑又是緊張又是激動,腦子一片混亂,“我破不了你的劍法,我不能……”

“可不破不了嗎,這特麽是《月照錦官溪》。”華尚在心裏嘟噥了一句,隨即開口說,“別問能不能,問你敢不敢?再來一次,重新開始!敢嗎?”

“嘶——”司徒星傑咬牙咬得後槽牙嘎吱吱直響,猛然閉上眼大聲怒吼,“我……我敢!我敢!”

“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我等你。”華尚欣慰地吐了口氣。

司徒星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地上爬起來,雙手顫抖著收回流星錘的鏈子,低著頭走下了演武場,分開人群,頭也不回地沖出鴻鵠校區,飛一樣跑走了。

華尚擔心朝周圍一看,看到古貝就在人群之中,正舉著手機拍攝。和他一樣的,還有無數其他學生。他長長松了一口氣。作為運動員,他知道,比賽輸了,最大一個坎兒,就是鼓起勇氣,去看自己輸球的視頻。但是,也得有輸球的視頻呀,否則鼓起勇氣啥都幹不了,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