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3章 《霸王別姬》(2)

《末代皇帝》。

這部片就是張成需要演繹的,他演溥儀,挑戰不能說小。

不過有挑戰,才有精彩的節目嘛。

季銘回到宿舍,把門那麽一關,竟有拋水袖的韻致了。

下午對《霸王別姬》的所有理解,纖毫畢現地出現在腦子裏。

張少秋,程蝶衣。

台上的,台下的。

炮火連天的血色歲月,淒婉哀怨的愛恨交纏,家國人生,喜怒悲歡,一幕幕一出出,季銘閉著眼,念著詞: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人戲不分,世道無序。

豐沛到無以承受的角色情緒,氣勢驚人的故事背景,層層疊疊的時空交融,對季銘來說,都是極大的沖擊和負擔。

當張少秋成為還願任務的第18個角色時,他整個人都在微微發顫。

他站起來,仍然閉著眼,但他被眼簾蓋住的視線裏面,卻有一幫戴著瓜皮帽,穿著布棉袍,磕著瓜子兒,傍著四方桌,一吆喝驚動層樓,叫著好的戲迷,他所在之處,也不是中戲這間宿舍了,而是一座幽深的戲台,有鑼鼓響,有京胡在拉,有噼裏啪啦,刀槍交擊。

還有一個人。

他愛,他恨,他照見自己一身榮辱悲喜的人。

段小樓!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師兄,我要跟你唱一輩子的戲,差一年,一個月,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一刀橫頸,曲終人散。

宿舍的燈,亮了一夜。

……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季銘就抵達京郊影視基地,化妝,造型,花了兩三個小時。

然後等。

他就坐在程凱歌導演監視器的後面,看杜醇和章影後拍。

章影後的艷紅,有點太高貴了,看不見多少風塵,不過程導也很懂,沒有意願去幫章影後糾正什麽,更多的是杜醇。

京腔不行。

味兒不對。

拿壺的把式沒有四九城的爺樣。

季銘帶著妝在邊上聽著,看著,卡卡卡,直到程導一揚腦袋:哎,對了,就是這個味兒出來了。

杜醇也笑了,不過有點幹巴。

季銘反正也沒覺得特別有味兒——他經常去的那家北兵庫司胡同裏的肥腸面鋪子,裏面的老板就是京城土著,十代的皇城根下人。那股京城人的味,才叫濃,看你的眼神都是帶著歷史感的——這人祖上闊過麽?現在還闊麽?嘖,暴發戶怎麽地?嗛,抖起來了,想當年……

現在甭說演員,就是本地人,有這個味兒的也很少了——本朝70年,多少的底子都給你洗掉了。

王宮大院裏住的,可不都是全國各地來的官兒了麽?

這一拍,就是十五個小時,直到晚上九點。季銘就坐在那兒,偶爾站起來松松腿,補補妝,大部分時候就閉著眼,沉在張少秋的角色裏——嘴裏聲音極低,咿咿呀呀念著詞,唱著戲,不太標準,水準也不高,但人很陶醉。

十幾個小時下來,一點浮躁氣都沒有。

終於輪到拍他的戲碼的時候,程凱歌導演看著他,突然一笑,跟章影後說:“小夥子,不錯。”

“啊?”章影後看了一眼帶著妝的季銘。

季銘的臉化了戲妝,那肯定是比周毅為能看的,首先年紀就小,厚厚的彩兒一遮,那就是光滑一新的絕世名伶。周老哥呢,年紀不小了,兩腮也有點發福了,有點像是四五十再登台的,腫了點,但還有風韻在。

此刻的張少秋,小豆子,當然更像是季銘這樣兒的。

“哎呀,季銘這扮相,要是登台肯定迷死一幫小姑娘。”章影後穿著艷紅的褂子,說起話來,還帶著一點老鴇子的樣:“漂亮,還是年輕好啊。”

“哈哈,趕緊拍吧。”程導一揮手,哪怕已經接近晚上十點了,大家還是動作很利落地忙起來,道具布景什麽都要在二樓弄好,等季銘進門坐在梳妝鏡前面,已經接近11點,月光都從窗戶裏透進來。

涼颼颼的。

“季銘,昨天李再偉跟你說過了,你這個角色就是女氣的,這個階段的張少秋,還處於走向人戲不分的一個階段,學著學著人戲合一了,他就是程蝶衣,程蝶衣就是他——電影看過了吧?”

“嗯,看過。”

“所以後來一系列這些事情之後,最後登台,臨死之前,忽然醒悟。這是他的一個狀態變化,所以現在他是在走向人戲不分,所以你出來亮相的時候,哎,得要有一點戲台子上那種感覺,”程導打了個圈,陡一下轉頭,眼睛一瞪。

嘖嘖,老皮老臉,一點感覺也沒有。

“就是這個味兒啊,不過也不能誇張,就是那麽一個亮相,兩句詞兒,內容不多,但是感覺要對,你要是準備好了,我們就先拍一條。”

“好。”

帶鏡試拍的時候,杜醇和章影後都沒一起,站在監視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