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夥伴的手指劃過鱗片,動作輕柔細致,刮去鱗片上沾染的漆黑汙穢。

清潔鱗片的感覺很舒服。原本很愛幹凈,每天都有專人清潔鱗片的蟒靈自從進入大天坑後就再沒功夫管過自己的鱗片。這種感覺舒服到蟒靈昏昏欲睡。等它驟然驚醒的時候,身上已經沒了夥伴的重量。濃重的血腥味從前面傳來,又一輪的祭祀結束了。

蟒靈勉強拖著沉重的身軀爬了過去,像條狗般勤勤懇懇撿起飛散到四處的骨頭,叼回肉塊肉沫,用頭將它們頂到一起,每一次蟒靈都是這樣做的,接下來就是等這些碎骨肉重新粘合到一起。這個過程很快,但是這次蟒靈撐不住了,它昏迷過去,殘缺身軀將肉泥骨渣們環在中間。

從重傷之後,它就未曾在祭台上停留過。那些怪物雖然目標不是它,但兇殘暴虐的本性卻會讓它們攻擊祭台上的一切生物。蟒靈不能再受傷了,它會死的。但蟒靈卻沒有力氣離開了。它陷入黑沉的昏迷,再感知不到外面的任何情況,就算被怪物活生生撕碎,它也無力再作反抗。

……

蟒靈是在野獸滿是血腥味的呼吸中醒來的。血飛濺到它的身上,身體被拱動起伏,夥伴的重量壓在它身上。氣息微弱,不再動彈。

這是怎麽了?

蟒靈的意識很遲鈍,它勉強吐信碰了碰夥伴的臉頰,分叉的舌尖舔到鹹腥液體。是血的味道,是蟒靈經常在自己嘴裏嘗到的,夥伴的血味。

又一場祭祀開始了嗎。

為什麽它沒有發現……明明如果夥伴痛苦呻吟的話,它會立刻發現的。

蟒靈不明白,它下意識翻轉身體,想像過去一樣把夥伴護在身下,但它做不到。身體太沉重了,沉重到不像它自己的。夥伴的重量,那些野獸的重量,全都壓在蟒靈的身上,它本身就重傷未愈,這些重量壓的蟒靈動彈不得,連尾尖也無法擺動。

尤其是夥伴的手正緊緊抓著它的身體,似乎是想用自己瘦小的身軀擋住野獸的獠牙,不讓它們再傷到蟒靈一般。

是血。

動彈不得的蟒靈只能用蛇信安慰般碰觸夥伴冰冷臉頰,就像它曾經做過的那樣。那頭龐大兇殘的野獸靠了過來,血盆大口咬下了夥伴的頭,卻並不完整。血從斷口處噴湧而出,溫熱的血液濺到蟒靈遲鈍的蛇信上。它這才意識到什麽,蛇信遲疑點點,碰觸到夥伴還殘存的下頜。他咬在自己的胳膊上,深可見骨,就算扯掉頭顱也無法分離。

這樣就算再痛,他也不會痛苦到喊出聲來。

蟒靈也不會被他的聲音驚醒,不要命般盲目守護,受到更多的傷。

“宗師會回來的。”

恍惚間,蟒靈記得他們剛到這裏,還沒經過幾次祭祀的時候,夥伴總會在身體恢復一部分,又沒有全好,不會被再拖去進行祭祀的時候獨自呢喃,仿佛這句話是他能撐下去的希望。

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夥伴不再說這句話了。他變得很沉默,和石頭一樣。蟒靈能感到他的身體仍是溫熱的,但夥伴卻像在慢慢變成石頭。不動,不說,和石頭沒什麽兩樣。偶爾他無神的眼會望向蟒靈,總是好不了的喉嚨聲音嘶啞,話語緩慢,吐字不清,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孩子。

“不要死,魁紮爾,你不要死。”

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

蟒靈忽然不想死了。

它想活著。

就像在最寒冷的冬天時,蛇們會一起冬眠,抵禦寒冬。而獨自一蛇的就算提前挖好了洞,也有很多熬不過去,凍死在冬天裏。它和夥伴就像兩條蛇,如果它死了的話,幼崽也不可能熬過去的。

蟒靈傷的太重了,也餓了太久了。再強的自愈能力也需要食物的補充,需要休息,需要太陽。但這裏什麽也沒有。蟒靈想要活下去的話,只能吸收這裏肮臟的能量。

它的鱗片開始腐爛,肌肉化作濃漿,動作時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它的頭骨深深凹陷下去,惡心的觸須如鯰魚須子般從它眼窩中延伸出來,兩團暗紅色的火成了它新的眼睛。

蟒靈終於又能看到了,它看向夥伴,並不覺得皮膚撕裂,正生長的紅肉肌腱與眼球裸露在外的幼崽醜陋。因為蟒靈從幼崽的眼珠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它變得比幼崽更醜陋。

但起碼它活下來了,又能為年幼的夥伴而戰了。蟒靈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就像全勝時期那麽好。它甚至能朦朧感覺到如果再繼續吸收這裏的能量,它能變得超乎尋常的強大,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強。只要能變強,能繼續守護夥伴,那變得醜一點又有什麽關系呢。

幼崽哭了,鹹鹹的水從他還沒長好的眼窩裏流下來。蟒靈舔了舔他的臉頰,卻發現剛長出的皮肉上有幾塊腐爛的黑色斑點,被它一舔就軟爛化膿,和它的身體一樣。緊接著蟒靈又在夥伴的身上發現了更多腐爛的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