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血契

巫嶸忽然感到自己身上緊壓的陰氣離開了,恐懼慘叫聲從洞窟入口處響起,緊接著三個齜牙咧嘴,滿臉鼻涕眼淚人被堆麻袋似的扔到了巫嶸面前。

這些是……惡苗人?

巫嶸認出他們穿著,在看到壯漢手中槍械時目光一厲。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還有什麽不明白。

“不要殺我,不要,不要殺我!”

求饒痛哭聲撕心裂肺,漢話夾雜著苗語,靈異復蘇百年,人類對鬼怪的恐懼卻仍根深蒂固。這些自詡獵人的惡苗人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像那些被捕殺的‘獵物’般哭泣求饒。

殺人者,人恒殺之。

大鬼沒有感情,它殺人就像碾死只蟲子,在巫嶸還沒反應過來時無形的手利落扭掉了三人的頭。沒了頭的腔子噗通跪倒在地,正對壁畫雕刻方向,像是要給被惡苗屠殺害死的苗人賠罪。噴濺而出的鮮血濺滿了地面巖壁,警燈般布靈布靈閃爍的蠱種嫌棄般挪了挪,灑滿鮮血的地方突兀有塊空白。

趁紅衣大鬼沒動,巫嶸一把將蠱種抓了回來。卵簡直跟遊子歸鄉似的,火急火燎順著傷口鉆進了巫嶸體內。巫嶸低聲念叨巫婆教導的老苗話,引導蠱種一路到他的心臟部位安家。蠱種自此便成為了他的本命蠱,會一直呆在這裏受到精血喂養,聽從巫嶸的命令。

巫嶸感受到一微弱的,幾不可聞的小小心跳,依偎在自己心臟旁邊,他古怪微妙挑眉。

這種感覺實在有點怪。

同時巫嶸清晰感受到蠱種傳遞來的情緒,親昵討好與恐懼害怕並存,蠱種一個勁嚶嚶嚶的哭,心臟在胸膛左邊,離大鬼在的巫嶸左臂實在是太近了。

‘怕,怕怕怕怕怕!媽!救!救救救!’

叫誰媽呢??

但現在巫嶸也無暇安撫蠱種,他剛殺了人的大鬼崽子滿身戾氣過來了,一團冷氣直接將巫嶸裹住,不是剛出現時純粹的冷,充滿了狂暴殺意,像一頭窮途末路的暴戾野獸,充斥滿瘋狂意味。同一時間極度森寒的氣息碰觸到巫嶸左胸膛。

蠱種立刻不敢哭了,哆哆嗦嗦小心翼翼從左心房移到右心室,盡量離左邊遠點,然後立刻假死似的不再動彈,假裝自己不存在。冷氣仍猶疑覆在巫嶸心口,多疑又侵略性極強地尋找蠱種痕跡,冷氣鋒利如刀,巫嶸毫不懷疑它能輕易撕開自己胸膛挖出心臟。

“不行。”

巫嶸拍向那團冷氣,手腕卻被‘抓住’,從某種程度上他成功轉移了大鬼的注意力。冷氣在手腕傷口處摩挲,因為剛才掙動傷口崩裂了,又流出血來。

如同不容反抗的暴君,冷氣慢吞吞舐去了巫嶸的血。左臂上暗紅鬼紋逐漸趨於深紅,原本模糊的輪廓清晰下來。

這頭鬼主動和巫嶸結了血契。

養鬼人的契約有很多種,主仆,供奉,夥伴,而血契無疑是其中最為原始,也最野蠻兇惡的,多是在靈異復蘇初期,誤打誤撞收復鬼的第一批養鬼人摸索出來的。唯有滿懷怨念惡意,沒有任何理智,全靠本能驅動的惡鬼才會與人定血契。

以血喂養惡鬼,極容易反噬。到現在崇尚科學養鬼的現代社會,簽訂血契的養鬼人無疑被貼上高危標簽。

只是現在簽訂契約對巫嶸來說倒是種保障。到現在巫嶸也不確定這只鬼的來頭,青烏崖戰場中捏碎雷霆閃電那一幕給他帶來的震撼久久難忘。如此強大的厲鬼巫嶸難以反抗,別說血契,就算它直接抱著自己當飲料嘬,巫嶸也沒有反手之力。

無論是什麽契約,起碼能給人一個緩沖期。

大鬼還在舔血,冷氣弄得巫嶸手腕癢癢的。隨著血契簽訂,它的身形也漸漸展現在巫嶸眼前。巫嶸還記得那日所見大鬼紅衣烏發,渾身染血的驚艷。但現在的大鬼卻只隱隱綽綽有個輪廓,身體是半透明的,隨時都要消散一般。就好像陽光下的霧氣,脆弱輕薄,風一吹就會散去。

巫嶸搖頭驅散腦海中的想法。

真要脆弱的話怎麽可能一招碾殺三惡苗。

“能聽懂嗎。”

巫嶸試圖和他交流:“血不能多喝,我會死。”

大鬼沒有丁點反應,冷漠極了。巫嶸嘗試幾次,最後放棄了溝通,認命被鬼壓著舔血,同時不忘觀察。大鬼外形糊成一團,滿身傷痕也看不清楚。他的存在確實很微弱,若不是巫嶸跟他簽訂血契,也只能感到一團冷氣。

仔細看來,巫嶸擰眉。大鬼雙眼緊閉,細細血線從眼角落下,淌過蒼白臉頰。他唇形很好看,蒼白漠然,卻被金線縫了起來,被血浸透,不仔細看是發現不了的。與此同時他的耳朵也被金針刺穿,死前定是五感缺失,飽經折磨,才會有如此大戾氣怨氣。

它可能確實聽不到自己說話。

即便如此,巫嶸仍感到美。他平日對常人所言的好看沒什麽感覺,世間人無論美醜在他眼裏都是一樣的,唯一讓巫嶸覺得不同的唯有傅清和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