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浪漫民國(1)

“小娘, 你今日又要去唱戲麽?”

大清早,屋內的光線還有些混沌,窗外麻雀發出幾聲啾鳴, 混著胡同裏鄰居的吵嚷聲,嘰嘰喳喳響成一片。

傅南鈞噠噠跑到床邊, 伸手抱住了一截軟乎乎細條條的腰,然後就把臉偎過去, 奶聲奶氣, “小娘別走, 鈞鈞想要小娘陪。”

宋疏衣裳穿到一半,腰間忽然貼上一個小腦袋, 他只好揉了揉男孩子的後腦勺,“乖, 不唱戲哪來的錢呢, 我是要去賺錢給鈞鈞過冬的。”

男孩子又抱著他撒了好一會兒嬌才不甘心地放手,然後睜著雙烏溜溜的眼睛看他, “昨夜降溫了,小娘多穿些, 可別再生病了。”

“好。”

宋疏依言加了一件夾棉的襖子, 見男孩子還盯著他,於是又去拿了圍巾,傅南鈞這才笑了,將懷裏揣的一個熱乎乎的雞蛋塞進宋疏手裏,“小娘吃。”

“這是給你長身體的。”宋疏不要,拍拍他的腦袋, “昨晚的小米粥還有吧, 我喝些那個就成。”

“不行, 小娘前陣子生病了,更要補身體。”

六七歲大的小孩仰著張精神的臉,認認真真地教育他,“小娘聽話,不然鈞鈞要心疼的。”

宋疏沒忍住笑,總算是點頭答應了,於是傅南鈞又開心地跑了出去,把熱乎乎的小米粥端到宋疏手邊,然後托著腮看他小娘吃飯。

小娘長得真好看,怎麽看都不膩,就像天上的仙女。

而且小娘是最善良、最溫柔的仙女,自己同他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從那個大宅裏逃出來之後,還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哪怕日子過得很苦。而且小娘最近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溫柔了,他好喜歡小娘。

小娘是他那個病秧子爹娶來沖喜的男妻,年紀輕輕就嫁入了傅家。但那個病秧子爹非但身體上生了病,心理上也得了疾病。成天不是打小娘就是打他,老爺太太勸阻也不管用。小娘不甘在傅家呆著,就帶著他逃了出來,對外只說丈夫死了,別人都把小娘當成了寡夫,也沒人知道他還有個病秧子先生。小娘以前是學昆曲的,目前也靠唱戲為生,勉強能養活他和自己。

宋疏把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小豆丁抱到膝蓋上,喂他喝粥,自己吃一口雞蛋也喂他一口,二人不知不覺就分著吃完了早飯。又叮囑他幾句在家裏不要幹壞事,乖乖等他回來,宋疏這就要出門唱戲去了。

“小娘香香!”傅南鈞對他張開短短的手臂。

宋疏笑著彎下腰,在小豆丁臉蛋上一邊親了一口。

……

宋疏唱戲的地點不在平常的梨園戲班子,而在城裏最大的一家飯店。普通戲班子不是角通常掙不到什麽錢,於是方師父給他介紹了這裏的活兒,能來這家飯店的多是有頭有臉的權貴人物,給的小費自然也就多。不過可能會被人動手動腳摸兩把,做事也需要更謹慎一些。

但宋疏哪裏知道裏面的彎彎繞繞,他自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就已經在這工作了,只小心謹慎地對付著,唱完戲就走,倒也沒遇到太難纏的情況。

這麽多世他都沒有受過錢的罪,頭一遭做窮人,感覺也還挺新鮮的,而且身邊還多了一個一天到晚喊他小娘的小豆丁。一開始他還有些不自在,但時間久了也就適應了。因為這個小豆丁實在是很懂事聽話,長的也乖覺,宋疏願意養著他。

這個時代對他來說也新鮮,宋疏沒多少了解,大體上清楚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這種時候大多民不聊生,底層人民能好好活著就值得慶幸了,所以他也不覺得生活有多苦。

唯一頭疼的就是這副身子體質不怎麽樣,三天兩頭生病。前陣子剛得了風寒,才將將好就趕著來唱戲,否則他和小豆丁就要沒錢過冬了。

宋疏剛進飯店方師父就在催他,說是今天來了不少貴客,讓他好好表現,隨便得到哪個大人物青眼就能掙上一大筆小費。

宋疏應了一聲,結果行頭就去後台換裝。他唱的是昆曲,一開始只是根據記憶依葫蘆畫瓢,最近熟練了,也逐漸得出了幾分趣。

畢竟戲曲這東西自古以來就有,小時候爹爹和娘親帶他看過,他記得很清楚。

……

飯店是金碧輝煌的西式洋樓,一樓搭著舞池和戲班子,以及一些普通的座位,二樓往上就是包廂了,有身份的客人通常都在包廂裏,由專門的服務生伺候。

傅從深剛談完一筆生意,生意談成了心情卻不怎麽好,獨自一個人倚在走廊裏頭抽煙。他眼睛閉著,耳朵卻豎著,樓下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傳過來,仔細聽便知道是一曲《桃花扇》。

“歌聲歇處已斜陽, 剩有殘,花隔院香;無數樓台無數草,清談霸業兩茫茫。”

唱戲的人腔調很軟,又很有質感。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嘴裏蹦出來,像是剛出籠的桂花糕,軟糯而不膩,隱約還帶著點清淡的香氣,叫人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