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狗血武俠(15)

除夕又下了一場大雪, 天地間恢復了銀裝素裹,掩埋了這一日的兵荒馬亂。屋外的梅花開了,一簇簇的嫩黃和粉紅, 滿院飄香。

陽光被皚皚白雪反照, 柔和均勻地灑進窗口,落在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江謄緩緩睜開眼, 眼球上還殘存著走火入魔時留下的血絲, 看起來有些可怖,但是很快被房內的安寧消融。

因為他稍一偏頭,就瞧見了站在案幾前的紅衣男子。宋疏正低頭擦拭著一柄劍,從斜後方看去, 背影清瘦卻挺拔,面部的側影輪廓秀美精致,被窗外明亮的日光勾勒出來,添上一點柔軟的顏色。墨色的瞳仁此刻稍顯有些透亮, 垂首低眸時, 竟然還含著一絲笑意。

江謄的思維有了一瞬的停滯, 竟然不知此時今夕何夕,還以為再次夢回了二人剛成親沒多久的日子裏。自宋疏那日離來, 他就一直在做重復的夢, 所以一時間不覺得突兀。

房間裏很安靜,一絲鼻息的變化都會被聽到,宋疏把重新變得雪白的九幽插回劍鞘, 轉身向男人走過來,坐在了榻邊。

白皙如玉的手指輕輕擦過太陽穴, 袖中帶著一股熟悉的白梅香, 宋疏同他道了一聲“新年好。”

現在已經是大年初一了。

江謄卻是愣怔好久才猛然驚醒, 隨即起身捉住了宋疏的肩膀,一雙發紅的眼在他身上來回打量,面龐上的血色悉數褪去。

“我沒事。”一眼便看透了對方在驚懼什麽,宋疏三言兩語對他交代了事情,包括孩子是假、他被殷復寒騙得好慘、非但沒有受傷內力還得到了提升……然後特地站起來,在他面前轉了一個圈,“你瞧。”

宋疏“懷孕”時內力拮據,所以格外怕冷,即便在室內也會穿上很多,但現在卻只著一身紅袍,纖細的腰身被綢緞勾勒出來,輕盈曼妙。

江謄癡癡地看著他,心神都被攫了去,於是直接下床把他抱進了懷裏。

男人此刻是落魄的,精赤的上身纏滿了紗布,鮮血不斷從傷口滲出來,頭發也散著,完全不復平日裏風姿瀟灑,但他抱著宋疏卻依舊是保護的姿態,牢牢地把他圈在懷裏,讓他站在自己□□的腳面上,然後偏過頭,埋進他的發絲貪戀地嗅聞。

“你的傷口會開裂。”宋疏的指尖觸碰到了一絲溫熱,輕輕搡他。

“不管。”

於是宋疏安靜下來,兩只手緩緩繞過了男人精瘦的腰杆,交握到了一起。

“江謄,我沒有懷孕。”他靠在男人結實的肩膀上,悶悶道,“那雙虎頭鞋白買了。”

江謄不知該說什麽,只好輕拍他的後背,其實他很慶幸,如果真的懷孕了,在那種情況下催發內力同裴遠山交手,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腦海裏的神經陡然一緊,他這才想起了那條鮮血淋漓的小道,以及屍橫遍野的場景。

“怎麽了?”

宋疏察覺到他的緊繃,退開一些看向對方,江謄怔怔地望著他,瞳仁微微發顫,薄唇翕動,欲言又止。

“我……”

“你殺了很多人。“目光幽深如一潭湖水,宋疏平靜陳述事實,“你的師父、你的師伯、你的師兄弟……沖雲門三十七名年輕弟子,全部死於九幽劍下。”

“江大俠,你為我鑄成大錯,注定身敗名裂了。”他說,“後悔嗎?”

江謄搖頭,眼底的不安卻猶在,嗓音嘶啞,“你會不會……害怕我?”

世人都道他是邪魔,殊不知在江謄眼中,他才最純潔、最善良、最美好,是九天上唯一的神祗,不容任何人褻瀆。

宋疏微微揚眉,眸中泛出笑意,如同湖面上漾開的一圈圈漣漪,“有什麽好怕的。“

“──我唯一不想見到的,便是他為我輕賤自己的性命。別人的命,又與我何幹。”

他曾這樣對天帝說過。

就像江謄最初看到宋疏第一眼,心中就升起從未有過的警覺,仿佛預知了自己會為這個人淪陷一樣,這種羈絆並非單向。

他告訴過江謄,說他最不像自己想找的那個人,但卻始終沒有疏遠對方,而是任由他一步一步靠近。

他對勾陳轉世的情感很復雜,他希望對方能回到自己身邊,但也希望對方能擁有坦蕩的前途,所以才在那時候莫名其妙地替江謄惋惜,不忍看他為了自己站在大多數人的對面。而等到他再一次跟過來,又情不自禁地折辱於他,試探他的決心。

他給過對方反悔的機會,若他不要,那就必須摒棄一切。

沈騫當年持槍闖進沈宅,甚至為了他弑父。天帝說此人不忠不孝,說自己對他盲目偏袒,事實上不然,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勾陳。

也許因為他這副模樣像極了當初的自己,也許是,他想要有一個人為他喪失理智、不問倫理、不辨是非,眼裏永遠都只有他。

小狗這樣愛他,身為主人他怎麽能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