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季禎往前走了半步,擡手想掀開門簾,又覺得自己這樣太過失禮。他左右環顧想叫個下人,可屋裏只有他自己。

門簾後面又有咳嗽聲傳來,似乎說話都趕不上咳嗽。季禎心裏覺得不妥,想著還是找個人進去看看,他往外走,手扶著門朝外看。趙管事剛陪著自己過來,現在不過片刻,他應該在外面。

走廊上空蕩蕩的,沒有下人的身影,門前有微紅的光線落下來。季禎擡頭看去,時兩個正在隨風輕輕飄蕩的紅紙燈籠。

“有人嗎?”季禎擡高問了一聲,陳家這樣的地方,此時陳守緒身邊一個陪著侍候的人未免也沒規矩了。

紅紙燈籠被風吹動,在廊柱上撞出哢噠一聲輕響,地上的微紅燈影與黑夜撞在一起恍惚閃爍。

“阿禎。”屋裏傳來陳守緒垂老的聲音,“你進來我和你說說話。”

季禎咂巴了下嘴唇,他的舌尖剛才被咬破了,現在還有點疼,自己用力吮一下還能嘗到滲出來的一點血腥味。

“喔。”季禎應了一聲,擡腳重新向屋內走去。

宴席散了,人往各處走。

梁冷背著手同雲頂山莊的人走在一處,正與曙音說話。

他翩翩風流,處事有度,曙音這樣的小姑娘哪裏會覺得他不好,雀躍又高興地聽他講京城中的趣事。

江蘅他們不太插話。曙音是年紀小又是小姑娘,活潑些無妨。江追江啟這樣年紀雖然也不大,但也只是豎著耳朵聽。

江熠更是完全不曾開口。

梁冷對此不意外,今天下午他以議事為借口找江熠出去的時候,江熠話也很少。外界更有傳聞,說雲頂山莊少主一心向道,少理世事,如今看來並不假。

如此一來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在於江熠根本不在乎自己和季禎的婚約,壞處在於江熠興許壓根就不想有任何婚約。

梁冷對兩個男子結親自然也不熱衷,不過皇室婚姻本就沒有多少因喜愛而生,一切從利益出發。

如今他父皇的身體已經明顯見差,而他雖因嫡庶長幼的規矩坐著太子的位置,卻不是他父親真正看重的孩子。朝中變數重重,未有定局,他必須為自己謀出一條穩固的路。

雲頂山莊作為仙門之首,歷任國師均師承雲頂山莊門下。連皇帝對此也十分信奉,如果能與雲頂山莊有連結,梁冷便更能名正言順繼承帝位。

只不過現在江熠和季禎的婚約是一個阻礙,梁冷更沒想到季禎也會出現在邊城。

想到季禎,梁冷想起方才在飯桌上季禎吃痛強忍的樣子,實在有些想笑,一時連和曙音說話都分神了片刻。

梁冷笑問曙音,“季公子是和你們一起來的嗎?”他要琢磨清楚季禎和江熠的關系。

曙音不高興說到季禎。她開始是覺得季禎與她師兄不配,後頭和季禎與若華在鬥嘴上都沒討到好,心裏便更不歡喜。此時梁冷問她,她嘟了嘟嘴說,“不是,後來遇上的,不知道他來幹什麽的。”

一陣微風吹過,帶起冬日晚間的蕭冷,一陣輕靈的風鈴聲響起,空蕩蕩在墻內飄動。

雲頂山莊的人皆是一愣。

江熠忽然轉身停下腳步,環視眾人然後問,“季三去了哪裏?”

前面大家各自說著話,都沒想過這個問題,此時江熠開口問,大家也下意識跟著互相看了幾眼,一時都答不上來。

須臾,江啟在旁邊低聲說,“季公子似乎被陳家的那個趙管事叫住了,沒有和我們一起過來。”

江熠往他們走過來的路回望去,原本兩側都亮著的燈籠正被下人一盞一盞由遠及近熄滅。剛才那聲輕輕的風鈴聲一晃而過,然而只要是雲頂山莊的人都知道,這聲音是江熠劍柄上的靈器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妖異魔魅才會出現。

可能是有魔氣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泄露了。可風鈴聲實在太過短暫,又是在邊城這樣魔氣尋常的地方,不一定能作真的。

此時的季禎已經到了門簾前面,陳守緒剛才說了那句召喚他過去的話以後,就未曾再說什麽。門簾裏面的咳嗽聲還是斷斷續續的響著,季禎輕輕握住門簾的一角,慢慢把門簾掀了起來。

沒想到陳守緒在自己的臥房內也放了一面屏風,屏風上面是遠山與近景,尋常的一幅水墨畫,唯一抓住季禎眼球的是那水墨畫並非水墨色,而是朱紅色,無論深淺一律以紅色暈染點綴,風格奇異。

燭火在屏風之外,季禎能清楚看到屏風上的畫,卻看不見畫後的陳守緒。

而在此時,陳守緒的咳嗽聲一下更猛烈,突如其來如驚雷一般嚇了季禎一跳,本來擡著門簾的手都一下縮回來了。

門簾失去支撐的力道,一下在季禎面前重新落下,隔絕了他的視線與前進。

屋裏的燭火似乎被門簾帶起的風吹動,冷不丁狠狠晃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