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源世界（上）

激烈的打鬥，或者爭吵，是一種搏鬥。

而安靜……也一樣可以是。

此時的水榭安靜的有些可怕。

湖裏的魚兒，也都深藏水底，不敢付出水面吐泡泡。

金色的陽光，從雲端露出了端倪，然後畏畏縮縮的灑落下來。

小氣的風兒，小心翼翼的穿梭過兩人同樣寬松的衣擺，快速的離開水榭，去湖面上宣泄著壓抑。

呼……！

就像是被扼住喉嚨的人，終於被松開了脖子一般，須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目光中的掙紮恢復了清明。

“如何？”林溪問道。

須彌和尚站起身來，遠眺著粼粼的波光。

“世間定有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須彌和尚朗聲說道。

真正的如來不是佛，不是泥胎木塑的雕像，不是某些約束和教條。而是心中的善，思想裏的覺，是昔日須彌的師父用生命，澆灌給他的禪機，也是紅玉用自己的犧牲，換來的醒悟。

如果須彌僅僅只為了救活紅玉，便拋棄了這些，那麽他便辜負了他們，也辜負了自己。

當然，讓他放棄紅玉，卻也萬萬不能。

所以，哪怕不可能，他卻依舊要說……不負如來不負卿。

林溪發出了一聲輕笑。

此刻他莫名的，突然又松懈了一口氣。

林溪知道，這是自己人性裏的善，魔性裏的佛性在作怪。

根源不在須彌，而在他自己。

只是……須彌是一道影子，他折射著林溪自己的內心。

林溪並沒有抗拒這種善，就像須彌其實也沒有真正的抗拒自己內心的那種惡。他們要的，都是一種主要意識觀念，降服次要意識觀念的結果。而不是單純而又簡單的‘斬滅’。

若是念頭出了錯，便斬念絕心，滅情忍性……那又與手疼砍手，腳傷剁腳，有什麽區別？

修行就是修心。

心靈上的完整和健全，才是窺探大道的基礎和根本。

一個靈性缺失，心智呆滯，無善無惡，只知為淺顯而又空乏的利益胡來的存在，無論他是魔，還是佛，是人還是別的什麽，都無法真正走到一個比較高的位置。

這就像武俠小說裏的高人。

武功高強，手段高明的有很多，繼承前人，學的神功的，更不在少數。

但是那些不被爭議，能夠被論為‘大宗師’者，他們絕不僅僅只是在單純的武學修為上，有所成就。

必然是已經涉及到了一些思想，一些心靈上的進化，或是某種道德上的覺悟。

放在現實裏，李小龍能不能打這個問題，再也無法得出一個確切無誤的答案，因為答案已經留在了過去。

但是幾乎無人可以否定他武學宗師的身份，便是同樣的道理。

他鍛煉的不僅僅是拳腳，更是一種道理，一種態度，一種心靈。

“不負如來不負卿……要不要我幫你？”林溪問道。

須彌笑容溫和，神情平靜。

“你若願意，我為什麽不答應呢？”須彌和尚果然沒有推辭。

二人似乎不再就這個問題糾纏，也沒有更進一步的細節討論，一瞬間忘了一般。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只是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只是這樣的博弈，也不影響他們的合作罷了。

原本風都快要凝固起來的水榭，又有了空氣的流通。

噗通！

壓抑已久的魚兒們，快活的躍出水面，然後擡頭望著流雲飄過的天空。

“金仙……或者說主神……這樣的存在，也是可以繼承的嗎？”林溪問道。

其實這個問題，他的內心已有答案。

須彌和尚回答道：“當然……是可以繼承的！只是長在別人樹上的花，根是別人的，莖是別人的，最終那花，不也成了別人的麽？”

連所謂的神功妙法，都不能多學，多練，過於深入研究，避免道路重疊，為人所引導，最終成為別人思想上的傀儡。

更何況是別人早已種好的道，結出的果子？

那些拿了別人的‘道理’，當做自己所獲的‘幸運小子’，或許在早先幾百甚至數千年裏，他們依舊是自己，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著自己的愛恨情仇，有著自己的欲望，並且滿足了自己的欲望。

但是一萬年乃至數十萬年過去後，他們就會變得逐漸與傳承給他們‘道果’的那個存在，沒有任何區別。

思維方式，所用手段，情感應變，如是種種，皆已然非我。

卻猶然不知……或者說，早已不在意、無所謂。

這才是一種最高級的替代，也是一種最無痕跡的奪舍。

“這麽說來的話……有沒有可能，太昊與主神……本就是同一個人？”林溪又問。

這個問題，他不止是在問須彌，也是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