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囚情

此刻須彌和尚的內核,到底是他自己,還是林溪呢?

只怕他們都說不清楚。

在各自的主觀意識裏,他們都是做主的那一個。

面對來自整個空寂山的殺機,須彌和尚凝聚著第二道佛印的全部力量,只為了出一招。

“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須彌和尚的手指尖,在黑夜即將徹底籠罩大地,與白日斷絕氣機的一瞬間,綻放了一朵金色的曇花。

曇花一現,只為韋陀。

所以這一招,喚作‘花神’。

這樣的招式,這樣的名稱,放在大彌陀寺這樣的佛門修行之地,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但其背後,卻有典故。

曇花花神愛上了韋陀,卻被貶下凡間,韋陀在靈鷲山修行時,曇花花神知道每天清晨時分,韋陀總要下山采集朝露為佛祖煎茶。

於是每次韋陀下山,曇花總會在這個時候為他開放,希望他能夠記起她。

這就是曇花一現,只為韋陀的緣由。

不知為何,佛門弟子雖斬斷紅塵,不惹情愛。但是在他們身上,卻總是有著許多最美、最動人心魄的愛情故事。

阿難如此,韋陀亦是如此。

大彌陀寺曾經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一位祖師,或許曾經也有過一段屬於他自己不可遺忘,永遠銘記於心的故事。

便借由典故,創出了這一式‘花神’,藏經閣中記載。

這一招施展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為曇花綻放的美麗,而遺忘了自己心中的憤怒、欲望、殺戮和野心。

但是歷來,也並無大彌陀寺的弟子真正修成。

即便是施展,也只能制造一些美麗的幻象,與典籍中記載,相差甚遠。

而此刻,當須彌和尚用出來的時候。

在那美麗的花開一刻。

所有的殺機都被安撫了。

百樂齊駐,烏雲開散,星輝和月色,在這空寂山巔,如此的美好。

月下的人,糾纏在一起,卻仿佛已經拉開了心碎的距離。

“好美的花!”

“我曾經少年時,去大彌陀寺,問那妙空和尚,見一見花神之風采。妙空和尚的花神,美則美矣,卻充滿了超塵脫俗之意,那是佛陀手上的花,不是韋陀心上的花。”

“今天,我終於見著了。確實是人生一大快事。”說話之間,便有天地奏樂,有依稀琴聲傳出,偶爾三兩音符,卻尤為的撥動心弦。

竟然隱隱與之前的花開之時,迎合在一起。

殘留的余韻,被更進一步的延長。

月光下,身穿破舊的青衣,身材消瘦,面黑無須的中年人,踏著月色,便仿佛坐在了那月下蟾宮之中。

原本不太顯眼的圓月,此刻放大了數十倍,就像是被一股偉大的力量,從仙界召喚到了凡間。

元神真人!

這是唯有元神顯化,才能達成的異象。

甚至以自身之意志,更改了自然的景象。

須彌和尚看著那月下之人,雙手合十。

“大彌陀寺須彌……見過觀月真人!”

觀月真人擺了擺手,然後說道:“你用不著與我見禮,我等會還是要殺了你們,妙琴是我孫女,雖然自小嬌慣了些,但是容不得外人欺辱。”

一直依靠在須彌和尚懷裏,神情恬靜,好似已經不再在乎其它的女子,卻突然擡頭,冷笑著說道:“當初我與她在醉天樓鬥琴,連鬥三場,她輸了三場,自知不好向同門交代,畢竟……天音閣的小公主,輸給一個自學而成的散修,何等笑話。所以她自斷了手指,然後汙蔑於我,顛倒黑白,好生無恥。”

“天玄門的那些白癡,卻信了她的謊話,全都要抓我去向她賠罪。”

“歸根究底……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過錯,如今卻要殺我和須彌謝罪,爾等妄為正道,你亦妄為元神真人。”

小女子牙尖嘴利,三兩句話之間,便將自己塑造的楚楚可憐。

反而是那天音閣、天玄門,卻如同蠻不講理的惡霸,專門欺辱幼小,無德無道。

面對女子的指責,觀月真人道:“妙琴之事,我自知曉。所以從今日起,她不可再碰琴,她的十指,我親手下了咒,等同殘廢。”

“但是那些死去的人,他們總需要一個交代,無論事情因何而起,死去的人……他們才是最無辜的。”

“我說的可對?”

元神真人不會真的和你講道理。

如果他講了,那只能說明……他現在心情好,想要講一講。

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言,懲罰了自己的孫女,無論是須彌還是他懷中的女子,都無法驗證。

也沒有人會不知趣到,真的要去驗證。

須彌和尚的意識中,此刻林溪的思想,再度占據了絕對的主流。

“您需要的是交代,我們可以給您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