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林溪入京

大祟京,永安城。

已入子時,養神殿上依舊燈火通明。

年輕的內侍,有些難以自制的依靠在柱子後面,悄悄的打著盹。

正值壯年的大祟天子,卻已早早的生出華發。

皇帝可以是這世上最清閑的職業,也可以是最勞累的職業。

一切全看坐上那張椅子的人自己怎麽選。

一名上了年紀的內侍,悄悄的往天子手便送來了一份秘貼。

天子拿在手中,看了不過三息時間,就將之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將打瞌睡的小太監驚醒。

幸而這位天子,對內臣一向寬容優待,即便是瞧見了,也未曾尋那小太監撒氣。

“文元祥……這個老賊,怎會有如此變化?”

天子隨後扭頭,對身邊的老太監問道:“是否證實,蠻人並未歸順,一切果真是文元祥的詭計?”

老太監低著頭小聲道:“雖未曾有切實證據,不過從各方來的眼線回稟,確實……確實如此!”

天子重重一拳砸在椅子上。

“文老匹夫!安敢如此欺辱?”

“速速命人,且將那文老匹夫的親眷、族人,盡數關入刑部大牢。”

老太監卻忽然跪地叩首道:“聖人不可!此時定驤侯、隆昌伯、永定侯、河東駱家、西郡白家、湖右孫家和劉家,還有許多王宮貴胄,收服蠻人部落,向聖人請功的奏折,都已經送到了萬壽宮。陛下若是定了那文老匹夫的罪,將他的親眷家屬盡數下獄,那……這些同時向聖人請功的重臣貴族,各方名門世家,又該如何自處?”

天子聞言,就像是猛然被凍住了一般。

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甚至連呼吸都變得遲緩。

天子坐擁天下而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是他自幼以為的‘真實’。

先帝仙遊,他初登基時,也曾意氣風發,想要挽江山之頹勢,重返大祟盛景。

直到驚仙宗的元神真人夜遊皇城,並且在天子的頭頂,懸掛了一柄三尺長劍,天子這才猛然驚醒,這天下並非是真正屬於他的天下。

他之所以是天下的皇,只是因為那些高高在上,尋仙問道的大修士們,根本無心去管理俗事。

夜深人靜,捫心自問,他就如同那羊圈裏,領頭的頭羊。

即便是在羊群中,擁有著獨一無二的威嚴,但是在牧羊人眼中,在吃羊人眼裏,他還是只是一只羊,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王公貴族、世家豪門,他們的背後站著的,何嘗不是那些仿佛飄渺世外,卻將隱秘的觸手,深入到方方面面的修仙宗門?

畢竟修行需要的是大量的資源,門派的繁榮也需要優秀的弟子。

這些都是真實且不縹緲的,需要深入民間,深入一片土地,一個國家的最深處,然後……不斷的,如同寄生植物一般,瘋狂的汲取養份。

直到這個國家不堪重負,直到這裏生活的百姓,開始完全的察覺到,似乎有什麽不對勁。

然後……就是在那些宗門的博弈與扶持下,新的國家在舊時的廢墟中誕生。

百姓的憤怒,也都會隨著舊王朝的覆滅,而煙消雲散。

百年的皇朝,千年的世家,萬年的宗門,這就是世界的真正的現實。

“哈哈哈……好一個文元祥,果然是文元祥,還真被他抓住了寡人的軟肋。”天子憤言,倘若林溪此刻正當面,一定可以飽餐一頓來自天子的負面情緒。

“天監司的人呢?他們為何不報?”天子冷聲質問,其實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天監司的官員,其實就來自於各大宗門。

名義上,他們負責守衛皇城,守衛天子和皇族。

實際上……他們真正的作用,是監控天子……監控這大祟的‘天’。

對於宗門而言,文元祥可以打開通往蠻人部落的商路,讓固執的蠻人們,開放百萬蠻山內的寶藏,是他們樂於見到的。

有些事情,宗門中人一直想做,卻又一直做不成。

年輕的修士,入得那百萬蠻山,一次出入冒了巨大風險不說,收獲也只能說是勉強。

而強大年長的修士若是入了百萬蠻山,卻如同黑夜中的明月一般亮眼、顯眼,蠻人中那些隱藏的、昏睡的強者,就會被驚醒出來,將他們打出百萬蠻山。

天監司可能從一開始,就獲悉了文元祥(林溪)所謂的收服蠻人部落的真相,卻樂見其成,選擇了隱瞞不報,坐視著整個謊言越來越大,最終籠罩了大祟的半壁江山。

天子的問題,注定得不到答案。

天子無法看見的方向,有數人的臉上,流露出譏諷的表情。

他們正是監天司的官員……當然他們更願意,也更樂意只彼此稱呼為道友,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修士,也是超越了一般凡俗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