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0章 光與暗(第2/3頁)

是慧旋撫養他長大,只是他等的不是慧旋。

“圓惠,如果師父讓你離開,你會不會走?”慧旋輕嘆口氣道。

“會。”圓惠毫不猶豫道。

“但師父開不了這個口,廟裏也沒有人敢出聲讓師父勸你離開。”慧旋道:“他們的意思是你喜歡跪著,就讓你一直跪著,跪到你願意離開為止。”

圓惠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聽著,佛寺會這樣做他並不奇怪。

“你要一個答案,但寺裏就連首座都不能給你答案。”慧旋口中的首座指的是講經首座,他又道:“或許老首座能給你答案,但沒有人能打擾老首座。”

“師父本來想說人生難得糊塗,但你跪了這麽久,答案對你肯定很重要,這樣的話連師父都糊弄不了。”慧旋看著自己的弟子,目露慈愛,“當年這麽多弟子之中,你天性愚鈍,修行天賦也不行,中下之資,但師父最喜歡你,師父有時候也想不明白。”

“是弟子辜負了師父的疼愛。”圓惠聲音嘶啞,雙目微紅。

慧旋擡頭看著那快看不見的夕陽,“當年師父還是一個小和尚時,那時老首座就已經是老首座。”

“老首座很少現身,但那天,書院聖人來了大佛寺,老首座就現身了。”

“師父當時得以僥幸隨侍在側,書院聖人來勢洶洶,他開口說我們和尚不事生產,是大魏子民的吸血水蛭。”

“老首座只是微笑說佛家給信徒信仰,護佑信徒平安,信徒願意供奉佛家,各取所需,何來水蛭說法?”

“書院聖人不是那麽容易被說服的,他譏諷說佛家所給信仰,只是為了讓信徒愚昧,越愚昧越信仰,他們書院不同,書院宗旨是使教書育人,使民眾明智,使他們知道什麽是錯什麽是對。”

“他說如果佛家唯一可取之處,那就是護佑信徒平安,但這不公平,信徒可是供佛家吸血一輩子的,就算沒有佛家,大魏官家、書院都會護佑子民平安,而民眾不用連心都賣給佛家。”

“老首座與書院聖人就此爭鋒相對,最後老首座說有光就有暗,世間一切不外如是,書院、官家同樣有看不見的暗,又何必如此執著不放?”

“書院聖人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他坦誠書院或許有不好的暗,但這暗絕對沒有佛家這般大……”

慧旋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緩緩道:“老首座與那位書院聖人都是世間一等一智慧高超之輩,這場爭論是沒有結果的,以師父的愚笨當然難以辨認其中的對與錯。”

“但師父始終記得老首座所說的,世間有光就有暗,大佛寺就是如此,你認為大佛寺有存在的必要嗎?”

圓惠面露茫然,這是從小養大他的家,就如師父所說的,他天性愚鈍,修佛修武都不太行,這樣的問題他敢回答嗎?

他一直以大佛寺為家,可以為大佛寺犧牲自己的性命,大道理一向不懂,現在卻不得不直面這樣的問題,要是大佛寺沒有存在的必要,那他活著的意義何在?

“弟子不知。”圓惠聲音沙啞道。

慧旋將視線從夕陽移回來,他輕聲問:“那你還想知道自己要問的答案嗎?”

“你想等首座來告訴你答案,師父當然無法似教你念經那樣,替你解釋經文告訴你準確意思,但當年的事,其實是師父一手操持的,所以師父可以告訴你當年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圓惠的心顫抖起來,他愕然擡頭看著師父,他不敢相信師父是主導者,師父是那麽善良的人,從小就一直關心愛護著他們。

“出家人不打誑語。”慧旋平靜道:“你應該知道師父不會說謊騙你,當年眼看小佛寺漸漸崛起壯大,得到官家認可讓我們佛寺更是如鯁在喉,十八堂首座日夜焦慮,寢食難安,害怕大佛寺兩千多年傳承毀於我們手中。”

“後來寺中有人提議,送一批優秀弟子到小佛寺……”慧旋道:“身負使命的弟子要對大佛寺忠誠,又要是小佛寺無法辨認是大佛寺派來的,那就只有挑選那些年齡小的孩子。”

慧旋閉目,他沉默了一下道:“如你所想,圓化有著譎人天賦,小佛寺喜歡這樣的弟子,我們就將圓化以及其他弟子挑選出來,暗地裏訓練了一兩年之後,就將他們送入了小佛寺。”

圓惠想起了凈雲和尚,他臉露痛苦,果然就如他所想,凈雲就是圓化。

他有心想問,究竟送了多少弟子執行這樣的計劃,但他看著閉目的師父,還是不忍問,因為他問了,下了決心與他對話的師父肯定會說,一旦說了,那會讓師父陷入很為難的境地。

“當年圓化同意做這樣的事嗎?”圓惠忍不住問。

“他當年連十歲都不到,同意又如何?不同意又如何?”慧旋還是沒有睜眼,他的臉露出慈悲嘆息道:“在未來的日子,這些人肯定會後悔作出了這樣的選擇,一輩子只能充當大佛寺的暗,擔驚受怕,害怕被小佛寺發現,為大佛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