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難掩一暇不得真

張衍本在陣中,忽然覺得神意一沉,似要入得渾噩之中,但他心神堅穩,霎時又覺醒過來,只是訝然發現,周圍所處之地已然與方才不同。

這是在一個車廂之內,自己身上披著狐裘大氅,正倚靠在錦繡軟墊之上,手中則捧著一只暖爐,耳畔是車馬轔轔之聲。

他感受了一下,現自己一身偉力似乎潛藏了起來,無法挪動半分,外間這時響起一個熟悉聲音道:“郎君,再有幾十裏路,便是蒼梧山了,都說這山上有仙人居住,可真是有麽?”

他心思一轉,便起手掀簾一看,頓覺一股寒氣透入進來,將車廂內的暖意驅散了不少,車外天青明凈,視野敞亮,道途泥濘,兩旁還有融雪,好在腳下是石板路,尚算平整,故是並不感覺顛簸,前方駕車的卻是忠仆張喜,一轉念,就知此是自己前身帶著仆人最早上溟滄派拜師那一年。

他尋思一下,立知這多半是陰陽純陽的作用,當是陷入了過往憶識之中,只是這麽做到底有何意義?

要說讓人沉浸過往,從而撼動心神,的確有這等神通手段,只是能修煉到他這般地步的,多是心性堅定,渡得諸劫之輩,又豈是區區過往之事所能動搖的?

他再是一思,卻是想到了一個可能。

張喜聽得後面久久沒有回聲,回頭關切問了一句,“郎君?”

張衍對他微微一笑,道:“仙人麽,自是有的。”說著,他便放下了簾子。

張喜喃喃道:“有便好,有便好啊。”

張衍坐了回來,眼前一切,現在包括對答言語,都是前身所歷一般無二,不過他知道事情恐怕不會那麽簡單,便看看對方究竟想弄什麽手段。

馬車再行不遠,就到了山腳之下,這裏有一處山亭,自有下院執事攔路問話,不過這些人也只是懂得淺顯煉氣之術,並非什麽修道人。

張喜來之前已是打聽過了,這裏遞上名碟,給些財貨就能過去,故是下車與之答話,只是過去半晌,他卻略顯擔憂的回來稟告道:“郎君,守山之人不讓我等上山。”

張衍一挑眉,在前身印象之中,這裏是順利過去的,並無什麽波折,這無疑是那法寶所為,他笑了笑,關照了張喜幾句,令其再去疏通,許久之後,後者回來,言那守亭之人始終不肯通融。

張衍點點頭,表示明白,他下了車,打發張喜自去找尋附近客棧住下,自己則是抄起防身寶劍和一把竹籌,一辨方向,便往另一處山頭走去。

他在下院三載,可是明白,上山之路可不止一條,至少十幾條山徑,至少無為外人所知罷了,既然此路有阻,那大可從別處上去,卻也難不倒他。當然,既然知道這是一場空幻,那麽上山已非是他本來目的,他只是想看看這寶物到底又會有何反應。

只是多用了兩天時間,他便由一條山間小道到達了山巔,這當中也是經歷一番波折,虎豹熊蟲都是冒了出來,本來他識得這裏每一處修道人布置的涼亭,只要進去歇腳,自不會有事,可此回卻是不管用,不過他可不是當年上山時的少年,手中一把竹籌,就可化用山間靈機布置幻陣,另山間野獸不得近身。

雖其中總有一些意外,譬如竹籌被狂風卷開,又如寶劍滑手卷刃,可還是被他無驚無險地避過去了。

然而就在他方才登上山巔的那一刻,眼前景物一換,自己卻是出現在了當年修煉三載的那座洞府之內,此時他缺衣少食,氣脈遲遲不得突破,宿住洞府也將要被下院收回,即將要陷入絕境。

他想了一想,卻是直接轉身下山。

而這一次卻是沒有任何外力加以阻止,甚至十分順利,故他猜測,這寶物很可能要讓自己陷入逆境之中,可是若能限制住他話,那便是笑話了。

需知他雖陷在自身憶識之中,可終究是一念興滅天地的真陽大能,就算這裏法力無法調用,可心中還有無數秘法神通,要是真的再來一遍,又何須投拜門派?

何況他成就洞天時就自行開創了一門道傳,哪怕無有外物亦能開脈破關,此後飛天遁地,自能再去別處找尋修道所用諸物,一樣可以修持下去。

這一念生出,仿佛觸動了什麽,眼前景物又是一變,這回他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一處森幽地界之中,這裏正是那海眼魔穴,外間魔影幢幢,似正陷入無數魔頭包圍之中,他笑了一笑,掐起一個回避之法,從容自重圍之中走了出去,隨他如此做時,這景象再度破碎。

下來他接連渡過了十幾個場景,每一回都是置身於險局或是逆境之中,可俱是被他憑借超人一等的經驗和見識輕易應付了過去。

到了這等時候,他差不多已能明白那法寶目的了。

每一次只要他稍占勝勢,有可能擊敗對手時,這陰陽劍印便會有所感應,立時會將他挪轉到另一幕憶識印痕中,而一旦遭受挫折,就會持續下去,進而變本加厲地打壓,這似是想讓修士自我否定自己,只是這裏轉運似乎出了一些問題,因為這般做最好是蔽去他本身意識,可這寶物卻沒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