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為窺十峰人心浮

東華洲絆馬山附近,一縷白皚皚煙嵐朝空飛馳。

一名望去三旬年紀,身著襕衫的中年道人踏動煙嵐而行。

而他身側,卻站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人,此刻正緊緊抓住了衣襟,感覺著呼呼風聲自耳畔掠過,看著腳下山巒峰丘,其神情之中,既有畏怯又有興奮。

中年道人笑了一笑,他本可以乘雲舟前行,但是為了鍛煉新收的弟子膽量,這才刻意以丹煞飛遁。

少年過了初時的緊張和不安,膽子就大了起來,還在雲上呼喊大叫起來。

中年道人面含微笑,也不去阻止,少年心性,本該如此無拘無束,等回了門中,整日剩下的便是枯坐修持,觀望長生了,卻也再難這般揮灑真性了。

兩人行了半日,少年雖還是興致勃勃,但畢竟身子還未長成,久站下來,明顯已有些疲累。

中年道人摸了摸他腦袋,道:“羽兒,且先忍著,這次祖師回府,為師作為昭幽門下弟子,需得盡快趕了回去才是。”

他乃左含章徒孫,喚名曾尚行,月前接得門中師兄弟書信,言及祖師回山,要他快些回來。收得消息時他尚在中柱洲,因此次出來遊歷,卻是路上看中了一名弟子,於是忙是趕去接了,再匆匆往昭幽急回。

羽兒仰臉問道:“祖師也和師父一樣,能如大鳥一般高飛麽?”

曾尚行失笑道:“祖師可是洞天真人,傳聞揮手之間,能移山倒海,呼吸之氣,便興雷霆風雲,為師這點微末道行算不得什麽。”

羽兒好奇問道:“那祖師可是爹娘口中說的神仙麽?”

曾尚行搖了搖頭,但隨即又一摸胡須,道:“縱然不是真仙,可在我輩看來,也差不了多少了。”

這時他見羽兒精神不振,便就輕輕在其後腦一拍,使其睡了過去,便就一心縱煙前行。

再行有數個時辰,天色漸晚。因連日趕路,他此刻也感覺內息稍稍有些不暢,望了望前路,再是過去,就入得各派尊奉溟滄號令,所布置的法壇陣圍之內了。

他躊躇了一下,這些法壇是為探查魔宗弟子行蹤而立,自家此去雖有符碟在身,能證身份來歷,但一路過去免不了要受許多盤問,只會平白耽誤功夫。

這時看得地表之上一條白練蜿蜒向東,他尋思片刻,又摸了摸袖囊,就有了主意,把法力緩緩收起,下得雲頭,降在河畔旁。

他自袖中拿出一張法符,往下一丟,其在水中打了個旋,便就沒去不見。

等了大概有小半刻,見水波翻湧,泊泊有聲,自裏竄了出來一條金鱗鯉魚,個頭足有丈許大小,背上系著可供人乘坐的錦鞍,看了兩人幾眼,口吐人言道:“在下余淵部族丁曷靈卯,受法符相召而來,敢問兩位往何處去?”

曾尚行打個稽首,道:“去往昭幽天池。”

那鯉精振作精神道:“可是昭幽府之主回山,兩位趕去參禮麽?”

曾尚行有些意外,道:“道友也知曉此事?”

那鯉魚得意道:“道長也切莫小看我,我輩在此處迎來送往,又四處傳遞消息,天下之事,少有不知的,道長若什麽需問的,盡管來問小妖就是了。”

曾尚行笑道:“那得閑倒要請教道友了。”

“哪裏哪裏,”鯉精更顯得意,“兩位既有法符在手,小妖當送上一程,便請上來吧。”

曾尚行一手抱起羽兒,踏步上得鯉背,就在鞍上坐定。

鯉精道一聲:“兩位且坐穩了。”水下雙鰭一分,就有白光一抹,腹貼河面,如離弦之箭般渡水而去。

這鯉精許是常年尋不到人說話,難得見得有渡客,一路興致勃勃,東拉西扯,滔滔不絕,曾尚行初始還應付幾句,後來聽得也是略覺厭煩,掐了一個法訣,將彼此聲音隔了去,這才覺得清靜。

這妖鯉在河中穿行一夜,很快到了黎明時分,羽兒也是悠悠醒轉過來。揉了揉眼,爬了起來,連連搖著曾尚行的胳膊,驚呼道:“師父,師父,快看快看,好大一條魚。”

曾尚行安撫他道:“徒兒莫驚,這位也是有修行的道友,莫要看輕了他。”

羽兒哦了一聲,安靜下來,只是臉上還是一副好奇之色。

曾尚行道:“徒兒,再有一日,就可到昭幽天池了,為師卻有幾樁事需向你交代。”

羽兒聽他神情嚴肅,也不敢玩鬧,坐直了身軀。

曾尚行滿意點頭,道:“門中行走,自有規矩,但你年紀小,又未正式列入門墻,可先不必計較,便先與你說些門中之事,左真人座下,共有兩個入門弟子,一便是我師邵諱參,另一個便是你師伯祖狄諱暉,你到了門中之後,都能見得……”

下來他用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才將門中一些人事粗略說了一遍,最後才道:“你可記得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