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去留隨心,鏡中磨劍

張純德連夜趕路,待天將破曉時已是騎馬到了滾蟒山下,從鞍上跳下來後,就把韁繩扔給一個仆役,他擡首眼望雄峻山勢,似能透過那重重山巒,直接望到那山上塢堡中一般。

此次他突然得了父親急召,讓他速速回府,只是信中只寥寥幾筆,並未說起具體緣由。

他到了滾蟒山勢力所及範圍之後,這才隱約聽聞,是那父親年少時曾失散的家人尋了過來,此人還是一名道人,聽聞還有幾分道行。

他撇了撇嘴,他在靈橋道觀學武多年,對道人卻遠不似尋常人那麽敬畏有加。

他所拜的師傅既擅武藝又懂法術,在凡俗之人眼中那些看起來鬼神莫測的手段,在他眼中卻算不得什麽,只消手中有兵器,便無懼鬼邪,胸中自有破解之道。

他身強體健,沿著山路而攀,不過一刻之後就到了山中塢堡,下人見了他,都是歡喜,還有仆僮一路往裏奔跑,高叫道:“少山主回山了,少山主回山了。”

不一會兒就有人出來,道:“山主請少山主入內一見。”

張純德點了點頭,目不斜視往裏步入,到了大堂上時,只見一名年輕道人和自己父親坐在那裏說著什麽,只是掃了一眼之後,心中卻是詫異,暗道:“此人怎麽如此年輕?”

張展雖也是粗通練氣之法,但也只是看起來年輕幾分,卻也免不了筋骨老邁,按理說,他這位大伯年齡應該還大上幾歲,但這人卻是望之二十許人。

靈橋道宮之中雖有駐顏益壽之術,但也絕對做不到如此。

張純德心中暗忖,“莫不是山上來招搖撞騙的?”

隨即他又否定了這個可能,不說此人面目與張展極是相像,只是看到之人就能判斷出此二人定是一脈所出,而且在他印象中,自己父親是個城府極深之人,又怎會輕易上當?

張展聽見腳步聲,也是一眼望見了這個長子,眼中露出幾分高興之色,只是他二十年掌軍執府,乃是邊疆雄主,深沉穩重,言語中卻並未透出多少感情來,沉聲道:“純德,還不快來拜見伯父。”

張純德雖幼年就上山修行,父子之間聚少離多,但對自己這個父親是極為服氣的,忙上來拜見張衍,把下袍一撩,下跪道:“侄兒張純德,拜見大伯。”

但他看似跪下,雙膝實際卻離地面仍有一線,靠著腳趾之力托著身軀,顯示出了不俗的武學造詣。

張純德這點小舉動張衍自是看在眼裏,只是他毫不在意,微微頷首,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張展道:“大兄,你看這孩子如何?”

張衍適才看了一眼,就知道張純德乃是福澤深厚之人,便道:“此子打磨打磨,可承二弟家業。”

張展聽了這評語,心中自是高興。

他也是有見識的,這位兄長揮手間便令他身體痊愈,更勝往昔,他便是不懂修行,但也能感覺其身上那綿綿然,泊泊然的道氣,淵渟嶽峙,仰之彌高,遠遠勝過他平日裏所見宮觀中的道人。

想到此處,他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兄長之道行,比起靈橋道宮那些道士如何?”

張衍笑而不語。

張展眼前一亮,又問:“那兄長比起大將軍府中那些道官如何?”

張衍此次開口了,卻是不在意道:“彼輩碌碌凡夫而已,只為食祿奔走,算不上修行中人。”

張展站了起來,向上拱了拱手,問:“朝中護國法師,守邦護國二甲子,不知兄長比起他又如何?”

張衍笑道:“縱有神仙術,只度有緣人,不得長生,終是虛妄。”

張展神情微動,謹慎言道:“大兄道術高深,便是那胡道人也遠不是兄長對手,既然家中早已無人,兄長不如在此處長住,弟為兄長建座道觀,以為供奉。”

張衍淡笑道:“為兄此來,只是恰好算出你命中有劫,是以特來救你一命,我輩修道中人,視紅塵為羈絆,今日敘過別情,自當離去,從此仙凡永隔,再無相見之期。”

張展還想說什麽,張衍卻是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揮袖向外走去。

張展一怔,他們兄弟之間失散多年,如今重聚,他還有許多話要問要說,可沒想到張衍說走就走,毫無半點拖泥帶水,他下意識伸了伸手,卻是想到了什麽般,搖了搖頭,又把手放了下來。

張純德看了自己父親一眼,道:“爹爹,我去把大伯追回來!”

也來不及等張展開口,他便腳步輕快地追了出來。

他本以為幾步就能追上張衍,可是前方那身影雖是走得不緊不慢,看似閑庭信步,可他緊追了幾步,卻又偏偏趕不上,心中頓時吃驚不已。

張衍邁步而去的地方乃是一處山崖,眼見兩者相距越來越遠,張純德一急,大聲道:“大伯快留步,前方那是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