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青寸山外鴻飛去(上)

九頭峰中,張衍盤膝坐在石台之上,背後浮起一團渾黃色澤的薄霧,高高懸在頭頂,正緩移慢挪,變幻形狀。

此霧渾厚凝重,如鉛雲塌壓,巨石臨淵,又似山嶽欲崩,天峰將墜,望之森然。

張衍把這光霧運轉幾遍之後,又法訣一拿,便將其緩緩收攏,重新納入體內,這才收斂靈機,擡起頭來。

不覺一晃已是兩載光陰,他因種種顧慮未曾燒竅煉穴,俱把心思放在了修煉太玄真光之上。

水乃五行之源,土乃五行之母,無土不生,無水不長,他先前所練的水行真光已略有小成,短時期內再想提升已絕無可能,是以又擇了一門土行真光修習。

盡管有殘玉相助,但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裏,他也不過只能將這一團真光堪堪凝聚,距離放出傷人還遙不可及。

他掐指算了算,再有數個時辰便是這青寸山開陣之時,差不多是動身的時候了,便朗聲一笑,道:“陣門即開,童兒還不回來?”

洞府外一塊軲轆大的石台上,正有一小童與一只羽毛鮮麗的山雀嬉鬧,聽了這聲招呼,脆脆應了一聲,小巧的身軀一拱,便化一道清氣進來,往他袖中一鉆。

張衍笑了笑,石公已在一年之前逝去,自己既曾答應帶這芝童去那凡俗間玩樂,自也不會違背先前所言,今番出陣之日正該帶上。

他起身步出洞府,站在山崖上眺望遠峰,忽然,天邊青氣映照空,染得重雲皆碧,紛紛灑灑飛葉飄落,一團青雲飛至,半空中有聲音響起道:“李道友,今日當去,你可曾準備妥當?”

張衍足尖一點,身隨清風上了雲頭,在東槿子面前不遠頓住身形,笑道:“既與東槿道友有約在先,自當遵從,你可放心,出得陣後,李某便會尋機脫身。”

東槿子冷聲道:“如此便好,那芝祖軀殼萬萬不可有失,少頃且看本座手段,當可為道友辟開一道去路。”

張衍微微頷首,這事他們早已談妥,又談議了幾句後,便各自往雲上一坐,只等大陣開啟。

此時在那陣門之外,儒雅道人和那清瑤道姑皆已到來,正稽首為禮,互祝慕詞,這兩人身周圍清氣縈繞,引得香花異鳥繞身旋飛,腳下俱是一片的葫蘆葉,水綠嫩青,隨風緩擺。

倏忽間,一道化光在旁隱現,從中傳出了一聲咳嗽,兩人側頭看去,見不遠處出現還一個身高不及三尺的白須道人。

此人坐在一葉芭蕉之上,幹枯瘦小,滿臉褶皺,手拿竹杖,上掛一只紫紅葫蘆,耷拉著眼皮,一副半夢半醒的模樣,正是那曾在紫竹山中與張衍有過一面之緣的寒孤子。

儒雅道人詫異道:“師弟何來?”

他這師弟早已被齊雲天破了元嬰,守著一塊丹玉苟延殘喘,沒想到今日竟會來此,也不知他用了何法才能出得山來。

寒孤子啞著嗓音說道:“勞師兄過問,今日來此,是師弟我有一樁心結未解。”

儒雅道人點了點頭,便不再多問,他這師弟自被壞了根基後便脾氣古怪,不好接近,只是出於同門禮數不好不打招呼。

寒孤子雙目緊盯陣門,那日他托嶽宏章去試探張衍底細,可是嶽宏章卻陽奉陰違,表面恭敬,實際絲毫不屑理會於他。

自從壞了根基之後,他性情大變,心思敏感,便是門下弟子竊竊私語也會懷疑在暗中譏諷自己,如今被小輩如此對待,更是羞惱萬分。

只是他也知道畢竟自己今不如昔,嶽家不是他能招惹得了的,滿腔怨憤卻是牽扯到張衍身上,他越想越覺得張衍來歷古怪,心中發誓定要拿住此人問個明白,因此才在這開陣之日來到此處,順便也叫他人看看,他不是什麽只能縮在山中的廢人。

另一側清瑤道姑與儒雅道人卻是有說有笑,她朝儒雅道人身後一名年輕修士打量了一眼,見對方面貌俊雅,眸如點漆,束發長袍,矯矯不群,便出言道:“郝師兄,這便是你那徒兒麽?”

郝道人一笑,道:“正是。”又呵斥一聲,道:“荊嵐,還不來見過師叔?”

這年輕修士倒也恭敬,對著清瑤道姑一鞠,道:“小侄霍荊嵐拜見師叔。”

清瑤道姑含笑點頭,言說:“無須多禮。”

寒孤子在遠處側目看來,見赫道人毫無叫那霍荊嵐給自己見禮的打算,似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臉色更是陰郁的仿佛滴出水來。

而距此數裏開外的一座山頭上,候伯敘帶著候氏幾名弟子遠遠站著,目望那被濃雲深埋而起的重重山巒,不覺眉頭緊皺。

不知怎的,候伯敘總覺得有些心中不安,不過一想到候三郎有那“五靈白鯉梭”相助,便又覺得是自己好像是多心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遠山間的迷蒙煙氣來回蕩動,晃如起伏波瀾,三載以來一直籠罩青寸山的薄霧終於飄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