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觀洞天,龍淵大澤

溟滄派,長觀湛淵和光洞天。

寧沖玄腳踩渡客鰭魚,大袖飄飄,在一片茫茫大澤上踏波漫行,面前水波蕩漾,不時有金鱗魚躍出歡遊,絳背巨鯨翻騰嬉戲,放眼望去,水天一色,上下渾然,遠處雲霧繚繞,細雨空蒙似珠玉成絲,海氣靈液彌漫散灑,深吸一氣,如飲甘露純釀,潤澤心脾。

如此仙家景象他視而不見,卻微皺眉頭,側耳細聽,發現除有鶴唳聲發於長空外,還隱隱有環佩叮當之音,這音色空靈如洗,卻又沁骨入皮,讓人心底酥癢欲動,不由哼了一聲,道:“又是那些從三泊湖妖處捉來的玲瓏玉女!”

話才說完,只覺周身清風驟起,眼前霧氣一散,似珠簾輕輕攏起,又如畫屏開卷,不遠處浮現出一水榭玉台,一個頭束金冠的少年怡然自得臥坐雲榻之上,兩側侍女俱是絡腋垂瓔,帔帛飄帶,長裙曳地。

寧沖玄踏上一塊飄來的玉階,理了理衣袍,俯身鄭重一拜,道:“拜見恩師。”

那少年初時好像能看清楚面目,只是再一眼望去,卻如墜霧中,看不分明,他哈哈一笑,傳出一把如潤玉般的聲音,“沖玄,怎麽今日想到來看望為師了?”

寧沖玄沉聲道:“只為向恩師討取一女。”

少年來了興趣,身體坐直了點,笑道:“沖玄,你往日只說一心向道,無意找尋道侶,怎麽如今想通了?甚好,甚好啊。”

寧沖玄卻正色道:“恩師,此女非用來服侍我本人,而是為送與一開脈弟子。”

聞聽寧沖玄並非為了自己,少年也不以為意,笑道:“誰人得沖玄如此看重,且道上名來。”

“張衍。”

少年又半臥了下來,漫不經心說道:“便是你前次提起的那個張衍麽?”

“正是!恩師,此人心志堅毅不說,根性之好我平生未見第二人,需得早早籠入我門中方可。”頓了頓,寧沖玄索性擡起頭來,道:“下院本是玄門世家猬集之地,張衍不過出身凡民,卻能一路披荊斬棘,登門而入,且入院之後不驕不躁,審時度勢,如今又開脈破關,以我察之,此人心性氣度皆是上上之選,是以我本欲引他拜入齊雲天齊師兄門下,只是齊師兄卻閉關煉制法寶,是以厚顏來向恩師討要下賜。”

少年問道:“此人開脈,是何脈象。”

“霧象,門中品鑒給了下下之評。”

“下下?又是霧相?”少年一怔,隨即仰天大笑,道:“奇哉,奇哉,那豈不是與為師我當年一樣麽?”

寧沖玄拱了拱手,朗聲道:“恩師當年破光開脈,也不過是下下品的霧相,卻能以此脈象凝出‘氣海浮天’法相,非但不輸同儕,還猶有勝之,可見脈象固然緊要,但修道者一顆堅定無回的道心更是不可或缺。”

“原來如此,你的心思我已知之矣。”少年曲指一彈,一枚軟玉貝葉向寧沖玄飄去,“這是為師我當年修煉時所用道書,就由你做主了,至於能否有所體悟全看那小子有沒有這個機緣了。”

寧沖玄雙手伸出,神色恭敬的將那枚貝葉捧入手中,再鄭而重之地收好,看得那少年連連搖頭,顯然對他太過嚴肅的舉止不太滿意,沒精打采地說道:“對了,你方才說欲討一女與他,為師準了,你屬意誰人?”

“唐嫣。”

“哦?”少年大有深意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會算計,把唐嫣送了出去,不但少了你的糾纏,亦能借王家那小子的手逼此子入我門中。”

“弟子不敢做如此之想。”

少年指了指他,道:“你啊你,這個正經脾氣需得改一改,需知玩樂笑鬧方是神仙之事。”

寧沖玄肅然道:“恩師在上,弟子哪敢放浪形骸。”

“罷了罷了。”少年揮了揮手,也沒心思再說,他算是知道這個徒弟的秉性是改不了了。

寧沖玄俯身一拜,沉聲道:“那引張衍入門之事?”

他半晌得不到回話,再擡頭一看,發現除了一方水霧外,碧波之上已然行蹤渺渺,哪裏還有人影?

他悵然嘆了一聲,雖然那少年已走,但他仍然依足禮數俯首拜叩,待站起起身時,卻發現腳下玉階之上已無聲無息多了四個飄逸如雲的字跡。

“觀其行止。”

品鑒脈象後第二日,張衍正在山中打坐,忽然若有所覺,擡頭望去,只見兩名修士站在一艘摩雲飛舟之上,其中一人沖著下方一招手,道:“張衍,既已開脈,便是上院弟子,今日就隨我等去吧。”

那人手掌伸出只一抓握,張衍便覺一股拉拽之力傳來,他知曉這是上院派來接引自己的人,是以毫不抗拒,任由自己被那人招上飛舟,心裏忖道:“這莫非就是明氣期第二重境界‘喚雲召霞’?據說到了這個階段,全身上下氣機凝實,非但可聚氣成墻,隔空攝物,而且只靠體內煉出的明乾之氣便能挪動百斤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