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道與術(第2/3頁)

直呼一人的名,意味什麽?

他定定地看著她,忽然便笑了出來,眉眼間妖邪之氣滋長,但竟沒半點兇戾之意,篤定地道:“故友不生我氣了。”

……該說他很敏銳嗎?

見愁看著他面上少見的笑意,一時竟有些無奈,道:“凡正邪善惡,皆關乎我原則,並不是用生氣或者不生氣來衡量的。你我二人從非族類,你視‘弱肉強食’為這天地間的至理,也無可厚非。可你視我為故友,我亦不願失去朝生道友這個朋友。若你我之間不在相互矛盾處有所妥協,這朋友便是做得一時,也做不得一世。”

“故友想與我做一世的朋友?”

傅朝生聽到這裏,昨夜所有的不快都消散了個一幹二凈,一雙眼有些明亮地看著她。

見愁忽然無言。

她這一位大妖朋友,關注的重點是不是有點不大對啊?

“知己難尋,朝生道友以誠摯之心待見愁,見愁又非鐵石心腸,自當以誠相報,自然不願將來有一日與道友反目成仇。只是道友所為之事,實在頗為過激,非見愁一時能接受。”

說的是陸松吧?

先前鯤也這樣說過,說他即便再厭惡那陸松多嘴多舌,也不該做出趁夜傷人之事,這樣非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陷見愁於尷尬的陷地。

他倒不在乎那陸松的死活,只是在意見愁。

所以事實上,他表面上依舊不認同鯤所說的每一句話,但心裏面已經想過了很多,更何況她在他說出那一番正常人難以接受的話之後,還願意在這裏等他,坦然地與他交流呢?

傅朝生抿了抿唇,看她。

過了片刻,才道:“我不覺得我有錯,也不覺得故友有錯,所以想來想去,便是那姓陸的錯了。若故友覺得我不該這樣做,那我以後便不這樣做了。”

這一番話,可與他先前闡釋那一番弱肉強食之理時完全不同,簡直像是帶著一種無條件的信任與依從。

見愁無法不為之動容。

只是動容之後,理智便回來了。

她與傅朝生畢竟沒有在同一族類之中,若兩人當朋友,類似的事情還會不斷發生,她並不想每一次都發生這樣的爭執。

所以盡管傅朝生如此說,她也不置可否。

當下只搖了搖頭,道:“其實你說得沒有錯,人淩駕於萬物,萬物驅役於人,都是因為有強弱之別。朝生道友不必因我而過於改變行事的方法與原則,正如我行事的方法與原則也不會因朝生道友是妖邪便改變太多。世間人,各有各的道,吾之道汝不能習,汝之道吾不能習,可‘術’卻是相通的,也能令這世間無數人行的無數道,安平共處。”

“術?”

傅朝生不很明白這個字的意思。

“所謂‘道’,便是你對此方世界的根本認知與自己要走的道路;所謂‘術’,卻是你實現自己‘道’、與此方世界相處的方法。”見愁回眸看他,聲音還算得上輕松,“你站在自己的角度,覺得自己沒有錯;你站在我的角度,也能理解我,說我沒有錯;那麽,不妨請朝生道友再站在陸閣主的立場,想想陸閣主之前的作為有沒有錯。或者說,即便有不妥之處,罪是否至死,又是否該受到昨日所受到的懲罰?”

傅朝生根本就不想站在陸松的立場去思考什麽問題,他想說自己之所以認為見愁沒有錯,並不是因為他會站在別人的立場思考問題,而是因為她是見愁,是自己認識了一生的故友。

只是此刻,這話也說不出來。

他回望她,似乎是斟酌了片刻,才道:“故友的意思是,陸閣主情有可原,便是錯了,也不該受到這麽重的懲罰?”

“若以我的原則而論,的確如此。”見愁還是與他講“道”與“術”,“我與朝生道友之間,是‘道’不同,本該不相為謀。可若有合適的‘術’,亦能在各自不改其道的情況下相處。陸松之事你本不必多言,交給我我自能處理,且以崖山的威望與你通天徹地的本事,誰人又能將你拒之門外?”

道,術。

傅朝生兀自琢磨了一陣,竟然意會了:“故友的意思,我不必改變自己的‘道’,卻可改變自己的“術”,其實是讓我以‘術’來掩飾自己的道,從而避免最直白的表露,而被與我不同道之人排斥在外?”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這一刻見愁不得不點頭,笑了一聲嘆氣:“或恐聽著有些卑鄙,但其實世間想法相異之人很多,大多數人都在克制自己,以‘術’來緩和不同道之間的矛盾。雖然知道朝生道友本事很大,可即便有萬一的可能,我也不願見道友成為十九洲上眾多修士的敵人。”

傅朝生便笑起來:“可我私心裏覺得,即便我學好了‘術’,以此來緩和本應該有的沖突與矛盾,你們人也未必就能容得下我。若真有這麽一日,故友會站在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