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立地成佛(第2/4頁)
區別?
見愁擡首,順著她所問,看向了千佛殿內這滿殿的神佛,雖面目慈悲,寶相莊嚴,可的確如她所言,是無情無感的泥塑木偶。
但是,“誰告訴你,我便是無情呢?”
這回答,終於出乎了女妖的意料。
她頓時怔然,只覺得她這一句話毫無根由。
見愁卻笑了起來,注視著她的目光,平靜且溫和,仿佛看著的並不是一個曾險些害她喪命的女妖,而是看著一位認識了一生的摯友。
誠懇,而且真摯。
“我的確拋棄了過去,割舍了情愛。”
“可已經過去的,本就該拋棄。人的一生如此漫長,若過往牽絆長隨此身,該是何等辛苦?情愛也的確割舍,可那只是過去的情,過去的愛。”
“說是拋卻,說是割舍,莫若說是‘放下’。”
不知何時,殿門外,一塵和尚和無垢方丈已經到來。
但此刻,他們並沒有走進去,也沒有出言打擾。只是面上帶著各自的心緒,其其余兩人一樣,安靜地聽著。
見愁也並不在意被人聽見。
所感皆出自心中,所言盡發自肺腑。她站在這裏,一言一語,猶如將最隱秘的自己,坦蕩地剖白。
既沒有半分的虛偽,也沒有半分的保留。
“現在的我,便是你的未來。”
“我在此處,在你眼前。”
“放下牽絆,還會有新的牽絆;放下情愛,還會有新的情愛;放下過往,也還會有新的過往。只是前者為我所舍,後者為我所取。”
這一切,便是昨日燼池所悟了。
佛門曾有過兩首很有名的偈子。
一曰: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一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不管是佛門弟子,還是世間修士,皆以為後者境界更為高絕。可見愁自認一顆凡心,一介俗念,並不認同。
佛門以諸法空相為高境,是以多青睞於後者。
但這天地間,又哪裏來那許多達到空色之境的高僧?
尋常人庸庸碌碌,汲汲營營,能“勤拂拭”,便已是非凡人了。
這兩首偈子,並非有什麽境界上的不同。
只不過,一者入世,一者出世罷了。
燃燈劍在她掌中,仿佛感覺到她此刻流轉的心緒,有淺淡的光華自劍身發出,透出了劍鞘。
見愁望著女妖的目光,並未移開。
“情愛從未離開,一如你此刻所見之我,有真情,有大愛。取舍之道,自在我心。愛恨悲歡依舊在,情仇離合亦動人。”
“可我呢?我又算什麽!”
她的話,女妖見愁終於是聽懂了,可接著湧來的,竟是一種隱隱然的絕望。
“在你的眼底,我到底算什麽?”
“你便是你,我便是我。”
“你是我的灰燼,是我的過去,我的牽絆。九分是我,一分是妖。只不過,在你化生出靈智的那一刻,便已經與我無關了。”
“過去的你,無法影響此刻的我;但此刻的我,因你而存在。”
沒有人可以真正地拋卻自己的過往,就算將當初那些記憶都擦去,可已經經歷過的世界卻不會因為擦去了記憶而改變。
確切一點說,見愁從未拋卻過過去。
她拋卻的是與那一段過去一起的牽絆,而對於真正的過去,她從不否認。
只是,這一切的愛恨與牽絆,都依賴於那一段過去而存在。過去不存在,愛恨與牽絆便不存在。
女妖是她過往的愛恨與牽絆。
可她若要存在,也必要依賴這過去與曾經。
見愁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今日我來,也不過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給你一種選擇。”
“你不是來殺我的嗎?”
天地間竟還有人能容忍有另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妖邪存在?
女妖見愁看著她,目光漸漸平和了下來,似乎是頭一次,這樣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打量站在眼前的見愁。
見愁搖了搖頭:“沒有你,沒有昔日的我,何來此刻的我?我不殺你,但擺在你面前的路,卻有三條。”
女妖見愁沒有說話。
見愁則續道:“此刻的你,有九分是過去的我,一分是因我之過去而成的妖。身為我的過去,你不可能戰勝現在的我,因我並非庸人,也未走回頭之路。所以,窮盡你之一生,也無法殺我。”
她對她的殺意,對謝不臣的殺意,都是未曾隱藏的。
這一點,她們都心知肚明。
見愁微微地笑了起來,一雙眼通透而澄澈,倒映著眼前這個過去的自己的身影,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掌,輕輕展開。
掌心裏,是那一枚穿著紅繩的、已經有些陳舊的銀鎖!
這一瞬間,女妖見愁忽然渾身一顫。
那與見愁截然不同的、倉皇又淒愴的一雙眼,便望向了她,似乎震驚於她的無情,也痛心於她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