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你借,還是不借?

見愁的魂魄是殘破的,世界也是殘破的。

她從未想過要對誰打開自己的世界,她還指望自己像個尋常人一樣行走於天下……

何必敞開自己的心門,任由旁人一刀戳開那堅硬的外殼,看到她軟弱的過去?

何必撥開自己的傷疤,把那些過往的灰暗血淋淋地呈現在人面前?

誰沒有過去?

誰沒有苦痛?

大千世界,眾人皆苦。

比目魚不過也這冥冥眾生的一員罷了。

那一點,又算什麽?

同路人,同路行。

她空茫的目光,放遠到了整個長河。

站在這長河之中,她的心神世界裏,卻演繹著另外的一番場景。

比目魚變成了不久前站在海岸邊的她,而撥開傷疤的那個人,成了她自己。

巨大的比目魚的虛影,甚至輕而易舉就能將她殘破不堪的世界碾壓。

可也許是她世界之中的這一片村落太過淳樸,太過寧靜,竟讓比目魚想到了昔日它曾待過的那一個小漁村。

也不知為什麽,它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動手。

站在那兩扇簡陋的柴扉前,它聽見了見愁的話……

入她世界?

她的世界,又有什麽好看的?

比目魚半點也不在意,只化作了一道清風一樣的陰影,將這一扇柴扉“吱呀”地一聲推開。

就在同時,它聽見了一聲笑:“我回來了。”

一名婦人打扮的女子,也在同時推開了門,穿著簡單的布衣,手臂上挽了一只用篾條編成的小筐,筐裏裝著八只毛茸茸的小鵝,正在筐裏不斷地往外探著腦袋,似乎對周圍的一切感到好奇。

衣著打扮雖然簡單,可卻能看出一股嫻靜而舒雅的味道,眉目之間滿滿的溫婉柔美。

她皮膚白皙,自與這山村中的其余村婦有那麽一點的不同之處。

一路進門,順著庭中的小道來到屋前。

屋檐下面擺了一張矮凳,一名長相俊秀儒雅的男子,將儒衫的袖口挽起來,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拿著一柄小斧頭,正在面前的幾塊“木架子”上敲敲打打。

他身側還放了一卷翻開的書,似乎是累了便停下來翻一翻。

聽見聲音,他擡起頭來,在看見見愁的那一刻,便停下來,笑了一聲,連忙將斧頭扔下,把她那有些沉重的小筐拿了下來:“自己提著多累,怎不叫我去?”

“想你要在家讀書的,”見愁拗他不過,還是將筐給了,只道,“方才去村口五嬸兒家坐,她正好要賣家裏幾只小鵝,我便順便也買了幾只下來,想著若養上一兩個月也該是肥了。正好趕上回頭你趕考……”

說到這裏,她擡起頭來,便見得那儒雅男子正目不轉睛又溫柔地看著她。

那一瞬間,她臉紅起來,剩下的話也就莫名其妙地說不出口了。

謝不臣望著她,嘆了口氣,只把筐放下。

筐裏的鵝都爭先恐後地跑了出來,滿院子地亂串。

甚至有幾只跑到了比目魚的身前身後,讓它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他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寬闊的掌心裏,看了看她掌心些微的繭皮,伸手慢慢地觸著:“這些粗活累活,原不該你做。”

“如今你不也修理這些桌椅板凳嗎?旁人做得,我們有什麽做不得。”

見愁倒是笑笑,帶了幾分窘迫,又有一點小小的羞赧,那種神態便是剛出嫁的女兒家,卻又透著一種世事加以的穩重。

“更何況,我原也不是什麽太高的出身。”

“是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叫你受苦了。”

他伸手理了見愁被風吹到一旁的一縷頭發,掛到她耳後,回看了一眼擺在斧頭旁邊那一卷書,笑道:“縣裏這一場,我成竹在胸。爭取早日為我的見愁掙個鳳冠霞帔出來,可好?”

她自然滿心望著他好。

雖則,在小山村中似乎也沒什麽不好,可那是於她而言。

擡起頭來,她雙目都注視著他,只點了點頭:“好。”

他是人中的龍鳳,自不會永遠困囿在這小山村之中,遲早會登青雲路,成為萬人之上的那一個。

而她,只需要站在他身邊。

無疑是一對幸福的夫妻。

比目魚看著,不由得有些諷刺。

只是……

這出現的女人是殘破的,出現的男人亦是殘破的,時不時會有一道裂縫,眼前這些人和物的身上穿過去,讓整個畫面變得支離破碎。

夫妻相親相愛,似乎沒有任何的波瀾。

丈夫改名易姓,在縣學讀書,還考取了功名;妻子隱姓埋名,只如一個普通村婦一般料理家務,偶爾翻看一下那堆在案頭的書,打發打發時間。

有時候他們依偎在破陋的窗前看雨,有時候有相約拉著手,上不遠處的山去看那一夜的星和月。

從對話裏能知道,他們相識在很久之前,妻子自小無父無母是個孤兒,被人收養,在丈夫還未落魄之前便遇到了他,在他落魄之時,卻是唯一一個陪伴在他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