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冢間貂

崖山月華如練,照得見愁纖細的身影,拖在身後。

她擡手一指,那一道風信便飛到了她掌心之中,懸浮在兩寸高的地方,緩緩沉浮。見愁掌心一攏,以指尖將這銀光碾碎,便有新的一封信打開了。

“見信如晤,小晚問見愁師姐安。昔日西海上所受之傷,賴得師尊照拂,業已無恙,唯修行境界略有下降,然心性更加,是福非禍。曾聞師姐仗義相助,無妄齋上下皆感念不已,世事艱辛,萬望師姐體諒。”

見愁看著一怔。

聶小晚聰慧又略帶著幾分羞澀的面龐,便在眼前浮現。

很懂事的一個小姑娘。

無妄齋不能為她出頭,約莫她也是心知肚明,卻依舊感念師尊救治之恩,想必也是知道無妄齋的難處,反而來勸她。

心裏一嘆,她繼續看了下去。

“宗門有宗門之誼,弟子與弟子之仇怨卻不因宗門而了。小晚為許藍兒歹心所傷,誠有郁郁之氣縈繞於心。日前曾聯絡封魔劍派張師兄並沖霄門周師兄,相約中域左三千小會,兩年又七個月,定當竭盡所能,閉關修煉,不理塵俗之事。他日昆吾‘一人台’下,當一雪前恥。若有緣分,願再見師姐。”

……

中域左三千宗門之中,每三十年有一次小會,聚集中域之中所有宗門之中新一代的精英弟子,於昆吾之山,一起較量高下。

聽聞,唯一的得勝者可獨自步上昆吾“一人台”,成為讓那一代所有修士都仰望的“一人”之存在。

看來,不管是聶小晚,還是張遂等人,都很看重這“左三千小會”。

閱過聶小晚信後,那銀光組成的一行一行字跡,便逐漸消散。

點點的銀芒在月下飛舞,落在見愁眼底,有一種螢火一般的感覺。

昆吾。

一人台。

一代新弟子之中的唯一“一人”。

兩年又七個月之後,誰會登上“一人台”?

見愁念及“昆吾”二字,自然免不得想起了謝不臣。

身為昆吾最出色的弟子,不知是不是也會參加呢?

月色照耀千裏。

明日便是崖山十年一次新弟子入門的時候,等到天一亮,她就會成為這一次新弟子招收的主持者。

這感覺也來得很奇妙。

見愁忍不住回頭望去,高峻陡峭的崖山道,便如一條腰帶,系在崖山山腰之上。可是,在這光線昏昏的夜晚看去,她更覺得這像是一條鋒銳的鞭痕。

像是曾有高人,一鞭子抽下,在崖山的山腰上,留下了這樣一條獨特的痕跡。

近日發生過的一件件事,都從她腦海之中劃過。

她喚出了裏外鏡,從地面上升起,一路從山壁攀上,落到了崖山道上,順著崖山道,一路朝著前山而去,經過摘星台時一看,只見崖山陡峭的山石之上,都散布著或是明亮或是暗淡的星子。

果真是距離天很近的地方。

崖山太高,所以才有摘星台,攬月殿。

見愁微微一笑,不死來時一般狼狽,如履平地一般,便轉過拐角,踏上了前山的崖山道。

嘩啦啦。

江水奔流的聲音,一下沖入了她的耳中。

一條索道斜斜往下,朝著對岸而去。

江流從索道下流淌而過,河灘上千座墳冢,皆在夜風之中無聲,只有雜草從裏,有小蟲子飛過。

嘩啦啦……

見愁站在索道盡頭,望著索道對岸。

對岸,有一座高台。

明日的太陽,從群山之中鉆出,照亮大地,就會有一群新的崖山弟子出現在對岸的高台上,希望能成功攀過崖山道,成為一名“崖山門下”。

前不久,她還是一名剛入門的崖山弟子,如今卻要主持招收弟子這種大事,想來也是足夠奇妙。

一步步向著索道對岸走去,見愁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江流奔湧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無比清晰。

見愁忽然停下了腳步,此刻她站在索道的中央,也正好是在江心之處,高高的崖山索道橫絕於江面之上,兩邊都有繩索作為欄杆。

興許是念及今日來的兩封信,興許是想起了日後的日後,見愁總有幾分難平的心緒,倒正好與這奔流不息的大江,有那麽一點點的契合之處。

反正是難以入眠的一夜,才煉體之後的見愁,只覺精神飽滿,神清氣爽。

她直接擡手按住繩索,縱身一躍!

江面上的風有些冷,吹過她的面頰。

她的身形,急速下墜。

裏外鏡的琉璃金光,在她身周緩緩地綻開,像是在這一片黑沉沉的夜裏,開出了一朵花。

江心處的水流有些湍急,被見愁踏在了腳下。

貼著江水的裏外鏡,被一些浪花覆蓋,打濕了一些。

見愁也不在意。

扶道山人說,上古有九頭鳥,每逢朔夜,便要自九頭江入海口,順江逆流而上,將世上人的亡魂載去輪回之地。